文/查代文
“先生,瞧您皮鞋脏的,擦擦吧。”
我一走出车站,就被一位擦皮鞋的大嫂拦住了。皮鞋确实是脏了,但我不想擦,坐了一天车,身体疲乏,想尽快找个旅馆安顿下来,再说天色向晚,街灯已亮,晚上擦什么皮鞋呢。而大嫂却缠住不放,说是一座小城,从城东走到城西,也只需二十几分钟,找个旅馆还不容易。看来这皮鞋是非擦不可了,便只好让她擦。
“这么晚了,怎么还擦皮鞋?”我问。
她一笑,“想多捞几个钱呗!”
“我不是说这个意思,我是说晚上擦皮鞋,可是少见的。”
“少见的事,多着呢。就说您先生吧,满天星星亮晶晶,你却捏着一把伞,这也不是少见么!”
我被问住了。我确实捏着一把伞,因为早上出门,我住的那个城市下着雨。但我没计较她言词的针锋相对,反而叫她的机敏和风趣逗乐了。
“下岗了?”我问。
“不。”大嫂的声音很庄重。
“那在哪个单位工作?”
“没单位。”
我就笑了:“没单位,不就是下岗了么?”
“下岗?我不喜欢听这个词。”她郑重其事地说:“我有一双手,就不存在什么下岗,瞧我给您擦皮鞋,这不就是上岗么!”
说得好有道理!我立时对这位擦皮鞋的大嫂产生了几分好感。
“不瞒您先生说,这些日子,我得抓紧攥点钱。要不,怎么这晚了也在擦皮鞋。”看来,这位大嫂很随和,也很健谈,她一边刷刷地擦着皮鞋,一边泰然地同我拉呱。
我说:“家里有急事?”
“喜事。”大嫂一脸笑意,“孩子考上了大学。”
这真是喜事。我说:“哪所大学?”
“北京清华大学。”
“呵,名牌大学呢!”我既为大嫂高兴,也为大嫂着急,我说,“那要不少钱的,几年下来,少说也要十来万块。”
“我有!”大嫂说得斩钉截铁,“莫说十万,百万也有。”
我愕然了。
“怎么,你不相信?”大嫂正色问道。
我确实不相信,但不能出口,只好违心绕着弯子:“我没说不相信呀!”
“你嘴里没说,心里是这么说的,我一看您先生的脸色,就看出这个意思了。”大嫂望着我。一脸正气,“我刚才不是说过,我有一双手,一双手值不上十万百万!”
好一串惊俗骇世的话语。这么一个繁杂而又深邃的人生与世事的话题,让她随口道得何等透彻,何等让人叹服!
面对这位擦皮鞋的大嫂,我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