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丛
去年的现在,我曾收到一张普通的贺年片——小事一桩,却很有意思。
那张贺年片为手工制作,不算精美,字迹也十分笨拙:“在这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的时候,请接受一个朋友深深的祝福!”署名是:“猜猜看!”在左下角的大片空白处,还画着一片飘飘欲飞的小雪花。
我一介书生,疏于人际,交往有节,岁月使我的浪漫情怀早已荡然无存,有谁跟我开此类玩笑呢?我当时委实费解。何况要我“猜猜看”,大玩童似的,更何况还画有小雪花——分明是要我“浮想联翩、夜不能寐”么!
我曾为之做了许多有悖秉性的猜测:第一、乃女子所为,那飘飞的雪花已暴露了其性别——好一个大胆鬼精的女子!第二,肯定志同道合,因为我去年创作小有名气;第三,肯定近在本埠,有邮戳为证。想到此,心旌摇动。
真不知当时出于何种心态和动机——我瞒着妻子,向熟悉的朋友一口气寄出去了数十张贺年片。其中包括办公室的要好同事和我的上司。元旦前后,我居然收到一大堆同样礼节性的回报。晚上将它们一一摊开,逐个研究,对笔迹,但那张让我“猜猜看”的朋友还是未曾露出庐山真面目。
为此,我曾有意无意地登门拜访了许多久未往来的老同学、老朋友,包括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市郊某小厂的女生D(我过去的同桌)。当然只叙友情,别无他意。我如此煞费苦心,的确是想解开萦绕在心头的那团疑云。朋友们宠惊过后即大惑:久别重逢,你难道真的只为叙旧?现阶段的人都很现实,老兄肯定有什么事不好张口吧?如此一来,令我愈难辩白、倍感不安了。一张贺年片好像一下子改变了我的人际关系,平素点头之交的,如今谈起来都很投机,成为握手之交。尤其我的上司,从此仿佛变了一张脸,眼神里一派“不错不错,好好干”的慰人景象!
这的确是我始料不及的效果。想想也是,如今的人们各有所忙,各有所奔,朋友也一样,即使偶然造访,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相互走动者多为互相利用,包括异性交往,哪里有什么纯粹的友情?那种流行于都市的电话和BP机贺年总叫人觉得有种“贺(呼)着玩”的感觉!而我,却因为并不纯粹的初衷,唤醒了友人之间那份久违了的友谊。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
有趣的不止这些。几天之前,我意外地收到了城郊那位女同桌小D的来信。小D在信里大叹岁月蹉跎不堪回首:一年了,先是下岗,卖服装,不到半年就发展到了自己的承包柜台,如今总算“挺”过来了。“我要感谢你,尤其是你去年的今天寄给我的那张贺年片……我尝到了被人关怀的滋味。是你鼓起了我生活的风帆!”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结局。看来一年前萦绕我心的“贺年片之谜”要解开了。小D,你让我找得好苦!
晚上,我忍不住把这“一场游戏一场梦”絮叨给妻听。不料妻先惊后笑:“别自作多情了。实话告诉你吧:去年那张贺年片,是我写的!那片小雪花,是你那宝贝闺女用你自个的笔给画上去的。——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