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燕敏
一株草莓
房前有一片空地,上面长满野草和杂树。由于有一垛花墙隔着,很少有人进入。一年春天,为找一只跑丢的猫,我翻过墙去。就是这一次,我发现里面有一株野草莓。它长在一丛小灌木的下面,秧有一尺多长,上面还挂着六枚红红的果子。
自从发现了这株草莓,每年春天,我都以找猫为借口翻进去几次,把熟透的果子偷偷地吃掉。有一年,我想,我为什么这样傻呢?这株草莓长在这样一个地方,每年才能结六、七枚果子。如果我把它移到我家门前的菜地里,给它施肥浇水,不可以吃到更多的果子吗?
三月三,春光明媚。那株草莓刚露出一点嫩芽,我把它移了回来。为了不让其它的菜秧争它的养份,我单给它开了一块地,下面铺上厚厚的肥。春风春水,阳光雨露,它的叶子伸展开了。望着它黝黑发亮的叶面和它尽力向外舒展的样子,我想,今年我一定能吃到又大又红的草莓,并且不止六、七个。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一个月也过去了。我不仅没吃上草莓,就连周围的菜秧也被糟踏得不成样子,因为自从它挂果之后,总是不断有人来探视。每当一枚果子发红,不等它熟透,就被参观的摘下来,夏天还没结束,一株草莓已是满目疮痍,叶子被翻烂了,茎也折断不少。有好几次,我想用东西把它圈起来,母亲说,你不要再费事了,大家都已知道这儿有一株草莓,圈上也不会有多大作用。果然,我那一圈小篱芭招来了更多的人,他们路过的时候,都要伸头看一看。
第二年春天,没等它发芽,我就把它移回了老地方,不过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吃上它一粒草莓,因为把它移回老地方后,它死了。
我弟弟常抱怨他的工作环境,说,那不利于他的绘画事业。母亲听到他这样的话,总是说,你还记得你姐姐的那棵小草莓吗?每当此时,弟弟总是无言以对。
两堆槐树芽
墙外有一棵槐树,合抱那么粗。操场扩建时,施工队把它锯掉了。第二年,我和邻居家的院子里各拱出一堆槐树的嫩芽,肥肥的、壮壮的,没等盛夏到来,它们就已是一丝茂密的小灌木。
一天,见邻居把灌木砍得还剩一枝,我也拿了把菜刀来到我家的那丛灌木前,想去掉它们中的一些。就在要动刀时,我犹豫起来,因为十几根嫩绿的枝条生得都很有力,大小也差不多,去掉谁呢?斟酌再三,我又把刀收了回去。
冬去春来,寒暑往返。我家的小灌木不断地长粗长高,俨然一片小森林。就在我期望它们都长大成材的时候,一棵小槐树,在隔壁邻居家的院子里拔地而起,它浓黑的树冠隔墙可见。没等我家的小灌木高过墙头,它的枝叶就已罩了过来。
一年,两年,三年,随着邻居家的树愈来愈大,我家的这丛小灌木显得愈来愈力不从心,等邻居家的槐树碗口粗的时候,我家的小灌木再没了生机勃勃的景象,由于它们上面的天空全部被大槐树遮盖。它们不再长高、长粗、长大,而是今年发芽明年枯萎,后年再发芽接着再枯萎。直到我们从那儿搬走,它们都在这样重复着这样的命运。
前些日子,我重返那座小院,见新主人已把它们彻底地铲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石桌和四只小石凳,夏日的阳光烤着大地,桌子和小凳上却是一片浓密的树荫,隔壁的那棵大槐树亭亭如车盖,在微风中摇曳着墨黑的树叶。
回家的路上,我对丈夫说,钢琴、书法、绘画,只能让儿子学一样,不能再这样下去。丈夫不明白什么意思。这也难怪,因为他没住过那个小院,没见过我家的那丛小灌木生长在大树下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那张石桌下曾拱出过一堆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