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三余
一个偶然的机会,书房中捡起了一盒录音带,叶倩文的唱红大陆的《潇洒走一回》,用心听,十几年前的世态众生竟于恍惚间纷至沓来——
想那当年的显贵如王宝森,锦衣玉食,宝马名车,一呼而百诺,见者侧目而视。权势可谓炙手可热,招摇显赫一时。酒酣耳热之时,一曲《潇洒走一回》助兴,真个儿将人生挥霍到了极点。可怕的贪欲,致使他们的胃口无限度地恶性膨胀。一只鲜活的胃,当它超出一般意义上的口腹享受而成了专收银子的家伙的时候,情况就不那么美妙了。与《红楼梦》里的尤二姐不同,她的吞金是以死向屈辱进行最后的抗争,而王宝森们则属于动物性的自食恶果。这种“伪潇洒”和市场上的假冒伪劣产品好有一比,前者是醉生梦死的精神鸦片,后者属于坑害消费者的市场垃圾;其相同之处都在于应了关中人的一句俗语:驴粪蛋,外面光。
还是在那时节,工薪族如我辈也有了几个小钱,全家于周末光顾羊肉泡馍馆。能吃上羊肉泡馍无论怎样说也是一种“进步”,但毕竟吃不出潇洒,更不懂得山珍海味同样吃不出潇洒的理儿。看人家风光,这眼睛就憋得慌,嘴上就唱出了“潇洒走一回”,却抵不过心里更多的困惑与无奈。诸如住房、求职、子女上学等等的“办事”来说,对显贵们简单的就是一句话,而对平头百姓为什么就比上天还难呢?生活的困顿与重负,常常使我们觉得这潇洒竟象海市蜃楼般的空濛迷离,遥不可及。心灵的迷惘和被生活腌制的酸涩情感,岂止是人们常常挂在嘴上的一个简单的“累”字!
在金钱或异化的权力面前,有人就这样走进了心为物役的心理藩篱。应当承认,潇洒与名利地位有关,但潇洒绝不等于名利地位。潇洒是一种精神状态,更是人的精神的高蹈。梁山好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的快活与其“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的造反壮举,二者相得益彰,才显出了绿林好汉潇洒的不拘一格,豪放自在。“腰斩水浒”的金叹圣被清廷处极刑前,将儿子唤到了面前。这位蒙冤而死的旷世奇鬼才要向后人倾诉些什么呢?但见他对趋步上前的儿子耳语道:豆腐干与花生米下酒,吃来有鸡肉的美味。这等视死如归的潇洒,非大智大勇者不能为。同样是在刑场,我更崇拜的是抗日英雄吉鸿昌。当他被相煎何急的自家人国民党处以极刑时,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后背的时候,将军带镣徐徐转身,拣一树枝,于雪地上赋诗一首:“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书罢,喝令刽子手们端来一张椅子,面向刽子手们端坐好了:我要亲眼看看蒋某人是怎样杀死一个抗日军人的!这等面对死亡的潇洒从容,使我们看到了民族英雄凤凰涅槃的天地正气!
壮怀激烈式的潇洒属于英雄,小桥流水式的潇洒又常常钟情于布衣百姓,它取决于我们的生活态度,审美情趣和价值取向,刻意的追求不能获得。境由心造,潇洒其实就象困惑无奈一样左右我们身边,一个人有什么理由偏偏抓住痛苦不放而丢弃快乐的潇洒呢?田地里纵然疯长着稗草,我们应当收获的只是稻子。一位台湾司机说得好:“你不能决定生命的长度,但你可以控制它的宽度;你不能左右天气,但你可以改变心情;你不能改变容貌,但你可以掌握自己;你不能控制他人,但你可以控制自己;你不能预知明天,但你可以把握今天;你不能样样顺利,但你可以事事尽力。”一旦人们象这位台湾司机一样剔除了心目上的雾翳,“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畅意就会使我们面前豁然一亮——属于我们自己的生命本色竟这样轻盈亮丽,纯真可人,这反朴归真的潇洒啊!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以为,陶渊明将人生与天地自然融合一体的绵长平和中所逸出的至情至性,才是潇洒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