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信军
在我夜里十二点上班时,总有一个骑着三轮车的老年妇女,与我在咸阳七厂什字的街口相遇。三轮车上放着一块案板,案板下的车箱里放着什么,不得而知,但从车箱里发出叮哩咣当的响声中,我可以断定,这老太婆是个买卖人,她衣襟上似乎还有油渍,那急促的车轮与骑车人一扭一扭的腰身显得极不协调,略显憔悴的脸庞亦掩不住辛勤劳作的困倦。
也怪,街口不过百步,我俩却每晚碰面擦肩。初不介意久则神交,然而数月过去,我俩却连点头或微笑都没有。一次,我与妻子一同上街时,偶然碰到了她,从妻子口中得知,那老太婆是某厂的一位退休工人,姓李,养有两个儿子,大儿是个赌徒,二儿是个吸毒的。
街口的夜晚依然车水马龙,一片喧嚣,每晚如邀如约的见面使这气氛与心境极为和谐,我便有了刻意的珍惜,以至于偶尔不见若有所失似的。
我知道,大多数女人,一旦为人母便忘了自己,孩子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只要孩子欠缺的,无论从物质上、精神上都竭尽全力给予。然而许多事实证明,这种做法并不可取。就说这位李老太吧,她整日里没明没黑地扒拉,可到头来又能怎样呢,大儿照样赌博,二儿照样吸毒。
我于是心存一种等待,等待在某一次碰面中她能向我倾诉起自己的难处和委屈。若能那样,我将向她说起,为人母者,自己也要过得幸福才对,这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母亲自己本身,也是为了整个家庭。我自信我有这样的劝说能力,就算一时不成吧,也会使她得到安慰。
但是直到我离开那个工作单位,我们也没有搭言。似乎她有过几次欲言又止的时候,那也许是我的几次错觉;似乎我也有过几次与她说话的机会,但又始终没有认真。在离开工作单位后的那天晚上,我于夜里十二点又一次特意走了一趟七厂什字的那个街口,偏偏这一次没有碰见她。在路灯昏昏黄黄的惆怅中我忽然想到了解脱。原来,这骑三轮车的李老太,尽管我每次都想看见她,但她的形象天长日久,日久天长地积累在我的脑海里,也是沉重的啊!
但这解脱只是暂时的,随后则是更多的担心和凝思。不是嘛,直到现在,李老太的形象还在时时刻刻地困扰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