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文/莫伸
2000年和2001年交汇的日子，是个千年一遇的日子，也是个值得喜庆的日子，在这样的时刻，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几家欢乐几家愁。先说个人的欢乐。
今年，我创作方面成绩似乎不错。我编剧并参与导演的大型电视连续剧《东方潮》在陕西省电视剧金鹰奖评奖中获一等奖；我编剧的电影剧本《家在远方》经电影局组织专家论证通过，已经正式投入拍摄；而另一部电影剧本《划破夜空》即将投拍……好事不少，我很满足。
但也有愁。
首先，我哥哥所在的工厂效益连年滑坡，今年已到了发不出来工资的地步。其次，我弟媳由于偶然的原因将腿摔断，从年初直到年末，仍然没有完全治愈。经济上增加了负担不说，家庭原有的生活节奏和步伐也整个儿都被打乱了……
我不能太自私，不能光顾自己这份小欢乐，于是专门抽出时间，回到母亲身边，将平时难得一见的兄弟聚集在一起吃饭聊天，内心深处其实是想征询一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困难需要我帮助。
哥哥一口回绝了我想在经济上帮助一下他的建议。他举出了许多事实来说明不需要——他的两个儿子都工作了，而且现在收入还都不错。虽然他现在已有两个月没有拿到工资了，但是我的嫂子每个月却可以拿到600元左右的退休金。对普普通通过日子来说，600元已经足够了。何况他还有一些储蓄，如果节俭着过，这些储蓄至少可以维持他两三年的生活。即使工厂全垮了，用两三年的时间，他也一定可以找到一个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
弟弟同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的建议。他告诉我，现在过的毕竟不是从前那样的苦日子了！虽然弟媳由于腿伤不能上班，但他本人的单位效益还不错，医疗费高也是事实，但是现在已经付清了医疗费，已经将弟媳接回家静养了……
这天晚上，我们兄弟们聚在一起谈了很多也很久，我这才搞明白，我专程老远地赶回来是有点儿杞人忧天了，不能说他们生活中没有愁，但愁和愁的内容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们的愁，起码不再是“愁眉苦脸”“愁不堪言”“愁云惨淡”。他们只是生活中比别人更多了些不如意，更多了些需要自己去奋发努力的压力，这与从前被戴上黑五类的帽子，被所谓要压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并让你永世不得翻身而生发出来的“愁”已经有天壤之别了！不管眼前有多少困难，但总体的社会机制已经可以让他们产生出希望，他们希望着自己能够交上好运，希望能够通过努力或提高个人的知识技术来找到生存和发展的门路……无论如何，那种专门组织起一批又一批的人来互相监视，批判，斗争，限制的日子已经永远地被中国人所抛弃了！
生活中不会没有欢乐，生活中也不可能没有忧愁，只是，对许多正信心十足地要踏入21世纪的中国人来说，20世纪末的一些忧愁来得似乎太突然，太让人没有思想准备了！20多年前，当中国人豪情满怀地要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受苦受难的人时，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恰恰是他们自己的日子过得最困难也最潦倒！而这些年，当人们欢天喜地地将电视机、电冰箱等电器一件件地搬进家里时，却又忽略了为彻底告别从前的困难和潦倒，必须进行政治上和经济上的彻底改革，而改革并非只有鲜花和掌声，改革的阵痛迟早会降临到每一个人头上的！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为未来的幸福而付出这暂时的阵痛，毕竟，未来太遥远也太飘渺了，人们更重视的是眼前。何况改革本身还不尽如人意，改革的负面效应还远远没有得到治理和清除，何况眼下官僚和腐败无论广度还是深度都已经到了人民忍无可忍的程度，于是骂街的、哭泣的、发牢骚的……所有这一切，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假若我们置身在这漩涡的中心，我们就会发愁，会觉得愁的内容实在是太多太多，但是假如你跳出这个漩涡，你马上就会发觉，不管你对今天有着多少不满，但是生活却实实在在地大大地前进了，正因为我们可以骂街，可以牢骚满腹，我们才可以不必有那样多和那样深刻的发愁了。20世纪这最后20年，我们是在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段历史时期中度过的，应当相信，只要改革开放还在继续，那么当新世纪的曙光沐浴着我们时，我们的日子一定会更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