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6月25日下午16时,重庆市看守所内警车云集,戒备森严,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的法官正在向17名涉毒死刑犯宣布最高人民法院的刑事判决书。震惊全国的“4·11特大家族贩毒案”的4个死囚也接到了死刑核准书,郑家蓉和儿子董伟、表弟李双全、侄儿江玉坤第二天将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执行死刑的命令下达以后,生命的可预见的尽头以小时、分来计算。
25日下午4时30分,戴着手铐重镣的死刑犯被分别集中到几个监舍内,每房二三人,还有三四个照顾其起居的室友。死刑犯们靠墙席地而坐,面前堆满了香烟、饮料、口香糖和一些小食品。监舍房门大开,管教民警从此刻起寸步不离地值班看守。
傍晚5时30分,最后的晚餐开始了。晚餐八菜一汤,香酥鸡、卤心舌、卤猪蹄香味扑鼻,还有西瓜、鲜桃、成箱的可口可乐。尽管没有什么食欲,但死刑犯仍大口吞咽着菜肴,慷慨地请室友分享,用不停的吃喝来享受最后的人生,压抑心头的惶恐。
晚7时许,吃过饭的男犯们开始自寻其乐。一些人打牌下棋,另一些人则相互聊天,聊自己的案子,聊当初是怎样栽掉的。同押一室的董伟、江玉坤也在一起打川牌,但彼此竟不言语,二年前,是董伟被捕后带着公安到富顺抓捕江玉坤的,两人此刻待在一起,不免有些尴尬和隔阂。
晚9时左右,郑家蓉开始清理自己的物品。入所一年半来,郑家蓉无法与其他家人见面,只好请民警帮忙拍了些自己和家人的照片,凭此互相传看。拿起女儿和外孙女的照片,郑家蓉的眼睛便湿润了,她说,女儿和外孙女是她最大的牵挂,因为和自己一起贩毒,女儿被判死缓正在服刑,外孙女才二岁多。今天听说女婿刘俊改判死缓,她又放心了一点,郑家的人能多活一个算一个。毒品实在太害人,自己一家也因此家破人亡,4个死刑、2个死缓,悔都来不及了。
26日零点时分,看守所民警将圆珠笔、信纸拿来时,写遗书便成了死刑犯们与外面家人的最后联系。郑家蓉要了厚厚一叠信纸,给女儿、丈夫、女婿分别写信,一边写一边落泪。在给女儿的信中,郑家蓉写道:“妈妈留下的军大衣给你,你想妈妈的时候就看看妈妈的照片,穿穿妈妈的衣服,闻闻妈妈的气息。”在生命快要终结的时候,这个溺爱儿女的母亲再次流露出母性的温柔:“我多想再替你洗洗衣服,让你坐在我膝上听你叫声妈妈!”可是她忘记了身为母亲,她在领着儿子董伟四处戒毒并咒骂毒魔罪恶的同时,却又铤而走险大量贩卖毒品。因为她的罪恶,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多少母亲痛断肝肠!
44岁的李双全也想给女儿、妻子写些什么,但脑子里实在太乱,纵有千言万语也梗在胸中,只好请一个年轻的室友帮忙记录整理,自己口述一番。他嘟嘟嚷嚷说了许多,室友记下来后又念给他听,反复修改几次后终于成文,满满三纸遗书上,都是对女儿的反复叮嘱:“要好好学习,做一个有知识的人,要学法,不要愚昧。任何时候,都要尊重妈妈的选择,孝敬新爸爸……”
从死刑犯们字迹潦草、辞不达意的遗书中,不难看出他们内心的慌乱,对生命的眷恋和渴求。他们都在遗书中忏悔:对不起家人、请求抚养好儿女,要孝敬父母……但也许他们还未意识到,自己的罪恶已深深地伤害了亲人,也许亲人们将背负着自己留下的耻辱度过漫长而沉重的人生之路。
凌晨2点,江玉坤意外地收到管教民警带来的最后一封家信,14岁的儿子尚不知道父亲大限已至,还在信中央求他早点把事情说清楚,好早些回家。捧读来信,江玉坤双腿跪地,悔恨的泪水浸湿了信纸。
凌晨5时许,天色渐亮。郑家蓉揉揉发胀的眼睛,把信一一分好,开始换衣,漱口,洗脸,还特地抹了点美白膏。她苦笑着对室友说:“最后一次化妆了,整洁点上路,这可是条不归路呀!”7点刚过,荷枪实弹的武警、法警列队进入看守所,将17名死刑犯押上刑车,解往重庆市“6·26”禁毒公判大会现场。
26日上午10许,郑家蓉一家四口和其它死刑犯一道,被执刑法警押赴刑场,验明正身,执行枪决。
死刑是以惩恶的形式向世人揭示人性向善的终极祝愿——愿世人珍惜生命,远离毒品。 (摘自《每日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