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文/雁子
4月30日，劳动者的节日到来前夕，一个劳动者倒下了。他是因劳动而死的。
这是一个地道的，真正意义上的劳动者，一个国有企业的厂长，就在五一节的前夕，他走了，撇下他的妻子、女儿、朋友，撇下他为之奋斗，为之吐血的事业，撇下他白天黑夜揪着心的3000多名工人师傅们，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再过一个多月，是他53岁的生日，孩子们已经在筹划着要给他好好过一个生日，但他没能等到，提前走了。
让我们记住他的名字——白森涛。
认识他不是因为他是厂长，而因为他是诗人。做过企业的人都知道，当个厂长该有多忙，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责任有多大，厂长就是家长啊！但这位白厂长，竟然撰写和主编了近10部书籍，其中还有两本自己写的诗集，这需要怎样的精力和能量啊！
第一次见到他，我便折服了。这是一位真正的诗人，浑身上下滚动着诗的音符，是那种激情的诗，燃烧的诗，奔跑的诗。走近他，我立即被点燃了。如此超凡脱俗的厂长，定会有超凡脱俗的业绩。
白森涛所供职的企业，是西电公司所属的西安微电机厂，他上任时，由于历史的原因，工厂和大部分国有企业一样陷入了困境，亏损数千万，负债一亿多，欠银行利息3000多万，欠税款400多万，厂房设备严重老化，根本没有资金周转生产，3000多贫困的工人发不出工资……
白森涛是个苦孩子出身，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从8岁开始，他的所有学费都是自己捡破烂挣来的。就是这样一个苦孩子，却酷爱知识和文学，十几岁时，就能把几百首唐诗、宋词背下来，还能把《史记》、《资治通鉴》、《古文观止》整章地背下来，看过的电影，也能整段地“演”下来。50岁的人了，性格天真得像个孩子，一高兴，还能给你背诗，给你演戏。写到这里，我又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在饭桌上为我们作的生动表演，栩栩如生，历历在目。这样一个血性汉子，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老天爷，你也太残忍了。
“破釜沉舟，三年走出困境；卧薪尝胆，五载步入辉煌！”这是1998年，白森涛在全厂大会上发的誓言，三年过去了，西安微电机厂已经大大地变了样，与“家世界”合作，成为西安国有企业改革的成功典范。这个投资2.4亿元人民币的大项目，是白森涛策划运作的大手笔，微电机厂以土地入股，按股分红，每年坐收四百万，并解决了大部分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工人的工资可以按时发了，生产有了滚动资金，产品有了市场，设备可以更新了……但为了这一切，白森涛却累得吐血了。
忘不了那一天，我走近四医大内科病房，脸色苍白的白厂长躺在病床上，旁边围满了鲜花，我给他送去了我专门为他而写的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告诉他文章一发表就引起了广泛的注意，许多人打电话询问情况，又有多家报刊要转载，白森涛的名字已经越来越多地被人们所熟悉，所爱戴。他高兴地看着杂志，两眼放出生动的光彩，对我侃侃而谈，谈他的设想，谈他的工人，谈他的企业，谈企业的未来……就是不谈他自己，完全不记得几天前是怎样昏倒在办公室里，怎样大口大口地吐血在脸盆里，怎样从死亡中挣扎出来……我忍住眼泪劝他暂时别想这些，把病治好最重要，他笑着说：“黄土不埋站着的人，烧不死的鸟是凤凰。我是什么人，是那么容易倒下的吗？”是啊！这么坚强的人，这么刚毅的生命，怎么可能轻易被死神召唤走呢？我信了他，和他一起探讨起他的未来，他的微电机厂，他的宏伟目标，我还要继续写他，写他的厂子，写他日夜操劳的工人们。关注他，就是关注我们的国有企业，写他，就是写为企业呕心沥血的当家人们。微电机厂的改革之路，是西安国有企业的一个标本和典范，有太多的经验值得好好总结了。而白森涛本人，则是当代国有企业领导的楷模，实在值得颂扬，值得推广。
可幸的是白森涛有两个十分争气的女儿，都在深圳工作，大女儿在IPM公司就职，小女儿正准备去美国读研。我还记得今年春节参加大女儿白滢婚礼时白森涛是多么地神采奕奕。刚刚23岁的小女儿白杉拉着我的手哭诉着爸爸临走时的情景，他是回来休假的，却亲眼目睹了爸爸离去的全过程：28日爸爸就开始便血，但还在上班，我们送他去医院他就不肯，29日就吐血了，他还不肯走，说厂里有急事实在走不开，直到昏倒在地上起不来，才去的医院，医生说来得太晚了，他的血已经流光了。爸爸是为工作累死的。爸爸拉着我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想死啊！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
白森涛的爱人李明凤，是当年白森涛从大山里领出来的，两个人都“成分不好”，都没有人要，就凑到了一起，这一凑，就是大半辈子，相亲相爱，夫唱妇随，谁知半道上白森涛却先去了，明凤嫂子反复说着一句话：我叫他去医院，他就是不听，心里只有他那个厂子，根本没有他自己……眼泪已经哭干了，只是望着丈夫那微笑的照片发呆。
5月1日，西安的街头分外热闹，结婚的喜车一辆辆从我身旁开过，彩旗飘飘，锣鼓喧天，这一切对我来说却有隔世之感，我赶着去送白森涛，在劳动节这一天，去为这位劳动者送行。走进微电机厂的院子，我惊呆了，100多个花圈堆满了院子，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花园，每一朵小花，都是一片感动的心，我的眼睛模糊了，置身于这鲜花的海洋，这圣洁的世界里，任何人都是不可能不虔诚起来的。白厂长，有这么多爱戴你的朋友，有这么多仰慕你的心灵，你的价值已经得到证明了，你是一个值得人们记住的人，一个不朽的人。白大哥，你可以瞑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