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陈新
今年以来,有三只猕猴在重庆市巫溪县城里“占山为王”,将人们的善良和对野生动物的爱看成软弱可欺,有恃无恐地干着一些“打、砸、抢、掠、偷”等“罪恶”营生,不胜其烦的市民虽想尽了各种办法对付它们,却收效甚微,无奈的人们只能望“猴”兴叹。
有谁能治服这三只大闹小山城的猴子呢?几个月过去了,对这三位“不速之客”又爱又恨的市民们迫不得已地通过新闻媒体向全国发出了“英雄帖”:寻找当世的“二郎真君”一显奇招,将三位“齐天大圣”“弄”回森林老家……
盗猎者拐来三只野猴,野保队救入城市腹地
这三只猕猴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通过什么途径来到了巫溪县城,它们为什么自愿舍弃青山绿水、林木葱茏的桑梓故乡,而来到红尘滚滚、车水马龙的闹市,混迹于红男绿女之中?要回答这些问题,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2002年元月12日,星期六。早上5点多钟,睡梦正酣的重庆市巫溪县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科科长刘跃和突然接到一个神秘的举报电话,说有一个偷猎者在重庆市城口县厚坪镇偷猎了几只猕猴,可能乘早车离开厚坪,将路过巫溪县城。
接完电话,刘跃和睡意顿消,他连忙通知科里同事陈野,让陈野与自己一道火速前往从厚坪镇至巫溪县城的必经之地两河口乡拦截偷猎者。
上午9时许,从厚坪方向发出的早班车开过来了。这是神秘人所举报的重点检查客车。二人喊停客车后,上车逐一查看了车上乘客的神色和行李,但检查结果却一无所获。
为什么车上没有盗猎者和猕猴的影子?是神秘人误报,还是狡猾的盗猎者听到风吹草动后又临时改变了行动方案?
然而,就在刘跃和与陈野悻悻地准备下车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声音却伴随着汽车发动机重新启动的轰鸣传了过来:这不是猕猴的叫声吗?听到这个声音后,他们来了精神,又对车上的乘客和行李重新检查起来。
在检查的过程中,他们发现客车最后一排坐着的一位古稀老人神色有些慌张,两只抓着一个大布口袋的手在微微颤抖。难道这位老人是盗猎者?他们走了过去。
通过检查发现,老人手抓着的那个布口袋里裹着一个大竹笼子,笼子里有三只猕猴:一只大猕猴,两只小猕猴。大猕猴看上去有30岁左右,是一只雄猴子,两只小猴一只大约2岁左右,一只不满周岁。
“你猎捕猕猴,有猎捕证吗?”
“路过巫溪这个地方,你有陆生野生重点保护动物运输许可证吗?”
连续两个关键性的问题,老人都一问三不知,他们只好将他请上停在路旁的林业专用车,以便到局里进一步调查取证。因为按照规定,国家二级陆生野生重点保护动物的猎捕证只有省、自治区、直辖市林业主管部门才有权办理。而野生保护动物运输许可证则是在有猎捕证的基础上,由县级林业主管部门具体办理的。
到巫溪县林业局后,已近中午,刘跃和给老人买了午饭,给惊恐不安的猴子打开了遮蔽视线的布袋,也给猴子买来了苹果、梨子、柑桔等。
面对可口的水果,两只小猴乐坏了,急忙吃起来;而老猴对诱人的水果却毫不动心,它用仇视的目光盯着人们,盯着老人,有人靠近,它还会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过了好一阵子,它看那两只吃了水果的小猴平安无事时,才将信将疑地吃起剩下的水果来。
通过对老人的盘问,得知他名叫胡生平,71岁,是安徽省利辛县人,他家有耍猴的传统。他听说城口县厚坪镇山上有大量猕猴,因而特地赶到厚坪,请当地山民帮他捕捉猕猴;在一个多月时间里,山民们为他先后捕捉到了5只猕猴,他在给山民们支付了500元钱后,又在山上驯起猴来。猴子是聪明的动物,但也很有个性,不易驯化,特别是年龄较大的猴子更是如此;在驯化的过程中,一只猴子绝食而死;一只猴子不服“调教”被胡生平的棍子打死……
令人意外的是,就在刘跃和和陈野盘问胡生平的时候,那只老猴却咬断拇指粗的尼龙绳,打开竹笼,越窗而逃了。
巫溪县城是一座典型的小山城,虽然城市面积不大,但城市正中却有一座名叫龙头嘴的高山耸立在新老县城之间。这座高山有1000多亩,呈东西走向,山势陡峭,峰峦叠嶂。东面若龙头昂立,峭壁危岩直插入马莲溪和大宁河的滚滚波涛之中;西面山势较缓;林木葱茏,若龙鳞覆盖。巫溪县林业局位于龙头山西南面的半山腰上,那只老猴翻出窗子之后,很快就消失在了高大的树木之中。
老猴打开笼子后,两只小猴也顺势钻出了笼子,看到拖着笼子蹦来跳去的小猴们:刘跃和干脆把它们放了出来,将它们拴在一张办公桌上。
由于胡生平年纪太大,不便作进一步的留置处理,他盗猎猕猴的数量也尚未构成移送公安机关的条件,因而刘跃和同陈野考虑再三,并征得局领导同意后,只对他进行了一番野生动物保护法的宣传教育,然后放了他。
三只猕猴大闹山城广大市民哭笑不得
三只猴子,跑了一只老猴,还剩两只小猴,这两只小猴该如何处理呢?刘跃和跟陈野犯了难:猕猴是群居性动物,如果将他们放在猕猴群中,两只小猴则可能成活;如果没有猴群,即使将它们放生于野外,也是很难成活的。想来想去之后,他们决定将其放到阴条岭原始林区去,因为阴条岭原始林区与神龙架林区接壤,不仅植被丰富,也有很多个猕猴种群。
然而第二天一早,当刘跃和来到办公室,准备将两只猕猴放生时,却发现办公室地上除了几截断绳外,已经没了猴子的影子。
两只幼小的猴子没理由将拇指粗的绳子咬断呀!特别是那只年龄不足一岁的小猴牙齿也未长齐,它怎么可能咬断拴着自己脖子的绳子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刘跃和困惑不已的时候,挨着林业局住的几位居民七嘴八舌地告诉了他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那只老猴念念不忘它的同伴,不仅趁夜晚天黑跑回来呼唤它们,还翻窗进屋将拇指粗的绳子咬断,带着它们逃走了。
猕猴是聪明的动物,成年猕猴的智商相当于几岁小孩的智商,刘跃和估计,猴子们逃脱以后,能很快找到回家的路,重回城口县厚坪镇山中的老家。
谁知,刘跃和的估计错了。自从那三只猴子跑了之后,巫溪县林业局就不断地接到市民们关于猴子作乱山城的让人啼笑皆非的投诉。
王尚春是巫溪县火柴厂的下岗职工,企业破产后由于没有生活来源,他特地在工厂附近的龙头嘴山上开垦了一片荒地种些庄稼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元月19日那天清晨,他挑上桶来到山上,准备给地里的胡萝卜浇水时,却惊奇地发现地里到处都是拔起的胡萝卜秧子和尚未长大的胡萝卜。那些被丢弃的胡萝卜不少都是破碎的,象用牙咬过;有的甚至是咬过之后吐出来的。
“是谁这么缺德,将我的胡萝卜糟蹋成这个样子!”老实巴交的王尚春气得高声叫骂起来。后来当他终于发现干坏事者是“谁”时,于是上巫溪县林业局告了猴子们一状。
龙头嘴山上有一个果园,果园里种值了柑桔、李子、梨子、桃子、杏子、樱桃等果树。因为龙头嘴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每当时令水果上市之后,都会卖上一个好价钱。但由于猴子的出现,果园老板也因此而遭致厄运。
本来今年春天的枇杷应该会丰收的,但自从枇杷开始成形后,果园老板赵建民却发现枇杷幼果不知被谁破坏得不成样子。除了枇杷,他的樱桃被糟蹋得更厉害,甚至连樱桃树的嫩叶也消失了很多。“我一定要抓住这个坏蛋,狠揍他一顿!”但当他终于知道罪魁祸首是几只猴子时,当时的他真是哭笑不得。
除了王尚春和赵建民以外,龙头嘴附近的防疫站、县医院、保健站、林业局、气象局等单位的不少居民也都饱受了猴子的欺凌。
家住龙头嘴西南面某单位宿舍年近七旬的李永化老人是一位崇尚自然的人,他常常因为自家的四楼窗台外有着一棵触手可及的大树给他带来阴凉和清新的空气而自豪不已。但有一天,他却为此尝到了苦头:那天中午他正在与老伴吃饭的时候,却蓦地听到“啪”的一声巨响,一团黑影跳上他家阳台后又闪电般消失了。这突然的变故让夫妇俩吓了一大跳,他们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团黑影是一只猴子,它看到李永化靠近阳台的桌子上有水果,于是“铤而走险”前来抓吃。
哪里来的一只野猴子呢?李永化很奇怪。他匆匆奔向阳台,想看看稀奇,却看到阳台上那盆名贵兰花已被猴子踩蹋得稀烂,花盆也摔碎了。“死猴子真讨厌!”心痛不已的他抓起一块花盆碎片朝树上的猴子掷去。但他摔出去的碎片没打着猴子,而自己头上却“噗”地被猴子扔下的吃了一半的苹果打得金星直冒。
刘大鹏家有一盆挂满累累硕果的金桔树,每次下班打开房门,一股沁人心脾的桔香都会使他工作一天的疲劳顿消。但2月的一天下午,当他下班回家后,却闻到了一股奇臭:“这是咋回事?怎么会有这个味?”他冲进客厅一看,顿时赫然失色:客厅里的金桔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漂亮的茶几上除了凋零的金桔树叶和几根猴毛外,还有一堆臭不可闻的猴屎。
最难以启齿的是住在龙头嘴东南面某居民楼的张女士。有一阵子,她在家里梳妆打扮时,总感觉到好象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她很紧张,却一直不知道那个盯着自己看的人是谁。
更为奇怪的是,某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晾晒在阳台上的内衣也不翼而飞了。她开始还以为是风吹跑了的,但乳罩是用夹子夹着的,风怎么可能吹得走呢?她一直没找到答案,直到不久后的一天,她看到悬崖上有只猴子正在树桠上试穿她的内衣时,她才恍然大悟……
“齐天大圣”肆无忌惮,市民无奈痛发“英雄帖”。
自从人们对三只猴子的“胡作非为”进行举报之后,巫溪县林业局就一面根据野生动物保护法办理相关的赔偿手续,一面也开始对猴子们的破坏行为采取一系列的防范行动。
第一个举报猴子的人是王尚春。林业局的同志听了他的陈述之后,建议他在地里树几个手持棍子的稻草人。因为这三只猴子在耍猴人胡生平对它们进行驯化的过程中,没少受苦,林业局的同志分析,它们可能怕人。
王尚春按这个方法实施后,开始那段时间还真管用,地里的胡萝卜没再遭破坏。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却发现,那三只猴子其实并不怕人,它们甚至将田里那几个装模作样的稻草人大卸八块。它们之所以没再糟蹋胡萝卜,是因为天气转暖,万木复苏,可食的东西渐渐多起来,而对埋在泥里味道并不好的胡萝卜失去了兴趣。
就在王尚春庆幸猴子们没再对他家的胡萝卜“拔苗助长”的时候,赵建民又苦不堪言了。因为猴子已不再怕“稻草人”,林业局的同志又给了他另外一个治猴良方:用红布吓猴子。
中国有一句成语叫“杀鸡给猴看”。据说猴子看到鸡的颈子在人们手起刀落之际鲜血喷溅时,也会联想到自己的命运,从而吓得瑟瑟发抖。鲜血是红色的,猴子常常因为怕血也对红色敬畏三分。
但这一招被果园老板赵建民以及其他市民使出之后,却一点用也没有。猕猴是灵长类动物,红布伎俩对它们来说并不难识破。更何况城市之中的红色无处不在:红旗、红衣服、红灯、红汽车……在它们眼中,红色早已司空见惯。
招数使尽,占山为王的猴子们依然作乱山城,肆无忌惮,打、砸、抢、掠、偷、盗……“无恶不作”。该怎样收拾和惩治它们呢?饱受猴子骚扰、苦不堪言的市民们“严打”猴子的呼声越来越高,人们强烈要求将它们赶出城去,“发配”到荒僻原始的森林里“服苦役”。
于是3月的一天,几位饱受猴子们欺凌的市民代表聚在一起共商对策。人们在如何不伤害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猕猴的前提下畅所欲言,纷纷发表意见:
有人提议给猴子设套,将猴子捉住后,再行“遣返”或“发配”。但这个方法一提出就被否定了,否定的理由主要是猴子没有固定的活动路线,不易设套;同时龙头嘴位于城市腹地,常有市民上山休闲,人流量大,怕捕猴不成反伤人;而且设套的方法属于原始的猎捕方法,即使能捕获,也肯定会伤害猴体。
有人提议用麻醉枪捕猴。这种方法也被当即否决。因为巫溪县城找不到麻醉枪;再则麻醉枪会伤及猴子的身体。
经过讨论,最后对食物诱捕和人工围捕的捕猴方法基本达成一致。
然而,食物诱捕的方法用上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守株待“猴”的人累得够呛,却一直不见猴子上当。为什么猴子们面对可口的水果毫不动心?后来经过分析才明白:可能当初安徽耍猴人胡生平在盗猎这三只猴子时也是采用食物诱捕的方法得手的。那次刻骨铭心的经历让猴子们对人类的“好心”早有防范,它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受人类的“嗟来之食”。
食物诱捕的方法失败以后,人们又采取了围捕的方法。然而这个方法却是最不成功的方法,因为在陡峭的龙头嘴山上,人们无论行走还是攀爬,都远远不是猴子们的对手,又怎能围困得了它们?
这还不算。最令围捕人员紧张的是,猴子们、特别是那只老猴在逼急了时,除了张牙舞爪地向人们猛扑外,还会向人们投掷石头,而且它投掷的石头“命中率”很高,如果躲闪不及,人们只有自讨苦吃。
……
猴子本来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方式,它们之所以大闹山城,是因为人类打扰了它们的传统生活。那三只猴子刚刚从巫溪县林业局办公室跑出后的那段时间,它们还会偶尔回到林业局后的大树上或林业局的窗台上来探望一下刘跃和与陈野这两位“救命恩人”。虽然它们对上了年纪的人怀有敌意,却对小孩或少年比较亲近,有时候甚至还会与小孩们嬉戏。然而自从某一天,它们发现人们对它们并不友好之时,就再也没有回过“娘家”了,与人类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
如今,拿这三只占山为王的猴子毫无办法的巫溪县城的人们只有望猴兴叹了,那三只“逍遥法外”的猴子至今也仍在龙头嘴附近“为非作歹”。虽然有稳定收入的市民不一定真的忌恨猴子们弄出的令人啼笑皆非的乱子,但靠龙头嘴山上的农作物、林作物赖以生存的一些下岗职工却对猴子们的“反动”行为忍无可忍了:
“我们知道猕猴是国家保护动物,我们不能伤害它们。可是如果我们赖以生存的庄稼和水果一再地被猴子们破坏,那我们又该怎么活?”
在这种情况下,万般无奈的巫溪县林业局通过重庆市一家新闻媒体向全国捕猴、治猴高手发出了“英雄帖”:请求当世“二郎真君”出山,将大闹山城的三位“齐天大圣”弄回故里,还巫溪县城居民们一片安宁!
(文中胡生平为化名。)
照片说明:大闹小山城的猕猴曾经与人类很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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