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龚保彦
母亲又从遥远的乡下打来电话。电话中说的仍旧是她一向问候我们的那几句话:你跟雅清(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好吧?我说都很好。她才放心地挂断电话。但我从她那低微的语气和稍显沙哑的声音中已明显听出,她老人家近两年来比往年更显苍老了。这使我心里骤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和伤感。
十八岁以前我是在乡下上小学、初中和高中。小学和初中离家较近,每天放学后我都能早早回到家里,像个快乐的小鸟一样绕着母亲飞来飞去。而上高中后,我就离开了她,背上铺盖卷儿在位于县城的中学住校就读,一个星期回一次家,有时课程紧了两三个星期才回一次家。一个她十分疼爱的孩子突然不在她身边了,她老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所以家里一有什么东西要变卖,她就把这个机会从父亲手上抢过来,不去离家较近的小镇,而是故意绕远路来县城卖。在市场上急匆匆将那些东西早早贱价出手后,她就买几样我最爱吃的东西来到学校看望我。母亲见到我时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这一切,只要看看她那张始终挂满微笑的脸就可以看出。与此同时,她还帮我洗衣服和被子,整理床铺。就硬把本来就不很脏的衣服和被子拿水房再认认真真洗一遍。当我夜里躺在床上闻到干干净净的被子上散发出的一股淡淡的皂香味时,心里就对母亲涌起一股深深的感激之情…
那年深冬的一天,我已
上高三,大气特别冷。由于学校没有取暖设备,宿舍里像冰窖一样,寒冷异常。晚上睡觉常常被冻醒不说,好多同学都患了重感冒。那天天色阴沉,铅云密布,大北风狂呼乱吼,下着急急的雨夹雪。母亲冒着风雨和大雪,翻过一道道坡坎、走过低洼的河川谷地,踩着八十多里长的弯曲、泥泞的乡间小路,来学校为我送一床厚棉被。走到一个叫佛子岭的坡梁上的时候,她不小心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为了不让棉被沾上泥水,她尽力把身体蜷缩成一个圆圈儿,死死把棉被抱在怀里,却任由身体在泥水和风雪中乱滚。滚到坡梁底下的沟道里时,她不仅成了一个浑身湿淋淋的泥人儿,膝盖还被石头尖儿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泉水一样涌出来,染红了她的右腿。她忍着剧烈的疼痛一瘸一拐地来到学校。当我看到母亲苍白的脸色和满身的泥水,以及被鲜血染红的腿脚时,顿时伤心无比,泪如泉涌……
我妻生子那年,母亲打老远从家乡乘火车来到我们居住的小城。从孩子“呱呱”坠地到满百天的这些日子里。她日夜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妻身边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妻子和孩子都很平安健康。如今,我们的儿子已经9岁了。母亲那乌黑的发丝也变得雪白,额头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但她对于儿女的那一腔深沉的关爱之情却一丝一毫也没有减褪,像早春的阳光一样,时时刻刻让我们感到幸福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