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 徐秋衫
小苏职高毕业学过一阵子画画、弹吉他,后来开了家花店。那点艺术底子却并未让她比别家生意好一些。
赚不到更多钱,小苏的店还是开着,小苏说,他的老公说,女人开花店挺浪漫的。
我常去小苏花店买花,久了,和她便熟了。
有个来买花的女人,问小苏,中秋你老公也不回来?小苏简短地说,嗯,他忙。那女人走后,我问小苏,她说老公是以前画画认识的,婚后去了珠海一家公司搞制图,回来较少。
从小苏语气中看出两人感情很好。
后来她老公就频频在我们的话题中出现,乃至于珠海的天气、新闻小苏都会很关注,而他的相貌、脾气,为人行事风格我已大致可勾勒出一个样子。
在小苏的描绘里,那是一个眼睛略凹、耐心又浪漫的男人,有时会有些孩子脾气,喜欢甜食。做事细致,很吃得苦。
每次说起老公小苏目光会投射得很远,像珠海就在她目光的尽头,那里有一个属于她的男人也在深情望她。
这种守望爱情的感觉也挺好吧,也许因为这样,小苏穿衣服从不潦草,她虽不漂亮,但有韵味。小苏说,他最不喜欢女人邋遢的。
在小苏四季交替的花中,她老公回来过两次,没几日又走了。小苏抱怨说,没见过那么忙的公司!他本来就瘦,现在都飘起来了,叫他别穿黑裤子,穿黑裤子更显瘦,他说黑裤子耐脏。
不过,小苏顿了顿,他说趁现在多赚点钱,以后就好了,想去哪去哪。以前在一起学画时,我们说好去西藏的,哎,你说,我这样子受不受得了高原反应?小苏细细的手指叩击着桌面,说秋天去是最好的。
一个阴天的下午,碰着小苏一人坐在那,神情潮湿得可沥出水。我问她怎么了,她闷了会儿说,在电话里和他吵架了,一天到晚只快餐排档,抽那么多烟,电话里都闻得见他的烟味!还不承认,又要咳!小苏抽出张棉纸包着花,不说话了,忽然又像说给自己听,其实我也不该怪他的,熬夜不抽烟怎么顶得住呢?我说,你既然理解他,吵过就好了。她不作声,一直低着头。
一段日子后,小苏的花店因为城市规划的统一安排,要拆迁。我“五一”去外地玩,回来那花店已成了阳光下一堆断砖瓦砾。小苏不知去哪了。
无意中路过一个小的花鸟市场,碰见以前小苏隔壁的店主,我问小苏呢,她说,听说她老公不要她开花店了,他自己建材店忙不过来,让小苏帮忙。
我听得一头雾水,她老公不在珠海的公司制图吗?
店主告诉我,小苏老公一直就在本市建材大市场开店。两人常吵闹的,听说是小苏为不肯要孩子常无缘故发火。她老公待她倒还好,也是蛮精明的一个人,配小苏不差的。
那个女人用同情的口气说,也难怪小苏的,前面那个男朋友,谈了几年都要结婚了,在珠海拼了命赚钱把身体搞坏了。好像是肝病,送到上海不到半个月就扩散了。小苏对他才是有感情的。
小苏的感情一直停留在那个最初的男人,她的爱情因为没有结果便死去反而在记忆中得到永生。小苏不愿和客人说起现实生活中的婚姻,因为她一直在回避,她没有兴致谈。她宁肯顺着自己的感情意愿,叙述那个已消逝的爱人。
她说的,关于他的一切其实都是真的,只不过她把过去式改变成了现在式——那些事,那些对话,都清晰地存于她的记忆。生活的意义对小苏更多是回溯。小苏不愿以悼亡的口气说起他,不想触动疼痛的伤口,她当他是现时的爱人,在她与不知情的人的对话中,永远活着。
这样的爱情刻骨,可是过于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