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余
读书人的书读得越多，就越象那上瘾的的吸毒者一样不可救药，任谁拿他都没办法。这样的人活到世上，往往不容易被世俗社会所待见。芸芸众生大都是为了吃饭而活着，他却说活着而吃饭，道不同不相为谋。古希腊哲学家奥基尼斯常在木桶里读书思考，让帝王亚历山大发了慈悲之心，屈尊前往想帮助他。岂料这奥基尼斯非但没有诚惶诚恐地对“浩荡皇恩”表示感谢，就此“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反而平静的对这一国之君下了逐客令：“站开些，别挡住我的阳光。”这具有象征意义的“阳光”，奥基尼斯思索到底从中悟出了些什么？常人无法得知。他就象一个孤独的旅人，踉踉跄跄地向前，寻找着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者是他丢失的东西，确切地说，他也不知道要寻找的是什么东西，给后人留下了一个特立独行的艰难背影。在我们今天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难免有人要给奥基尼斯来个标识——不是我们年少时的恶作剧，给课桌前排的同学偷偷贴上画有大王八的纸条，而是一个词：傻B。
从某种程度上说，读书人还真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拥有一颗好奇的心，用童稚般澄净明亮的眼睛不断搜寻着未知的世界。爱因斯坦就说过，在大自然面前，他就象一个在海边拣拾贝壳的孩子。爱因斯坦甚至认为，对于笃信物理学的人来说，过去、未来之间的区别不过是一种幻觉而已。“思想”到了这个份上，人世间还有什么生死荣辱不可以超越呢？早先宣布“给我一个支点，我就会撬动地球”的阿基米德，就是一位“长不大”的孩子。公元前212年，罗马人攻入叙拉古城，阿基米德其时正在沙滩上演算一道几何题，看到罗马士兵赶来，他急忙说：“请别弄乱了我的几何题。”见这士兵压根儿不理这茬，挥刀就要砍他，阿基米德又恳求道：“请等一下，让我算完这道题。”可悲的是，这道题终究没算完，他就牺牲在那士兵的战刀之下。
读书人永远长不大的例证，在中国，我想说说自说自话的孔融。孔融让梨的故事，50年代的生人在小学里都读过。这样一个出身名门望族的“好孩子”长大后，有一天却犯了傻，他不看“大人”的脸色，对“沉默的大多数”也不管不顾，“童言无忌”的一句真实，惊世骇俗：“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尔。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瓶中，出则离亦。”这个时候就站出来了曹操，以“违天反道，败伦灭理”之罪，非但干掉了孔融，而且还残忍地诛杀了孔融一双不到10岁的儿女，看你的嘴快还是我的刀子快？曹操作为一代枭雄，罗列罪名，剪除异己，势出必然，而作为同样是文章光华的曹操，文人相轻，斗箕相煎，凡事一旦染上了血腥，恐怕就不是一个“傻”字所能诠释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话原是宋朝一个皇帝老儿逗着学子们玩的。想想被后人尊为“万世师表”的孔圣人吧，他老人家周游列国的鼓吹儒学之路，其实也就是他不断求仕而不得的历程，有时候竟混到了“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份儿上。综观孔子的一生，“穷于商周，围于陈蔡，受屈于季氏，见辱于阳虎，凄凄然以至于死。”对于他个人，也许是失败，但恰恰是这种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失败”，又成就了作为大思想家大教育家的孔子。在当今“人生如梦，抓紧胡弄，人生太短，喝死算完”的混世魔王眼里，这孔夫子一生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执拗非常，该算是天下第一傻吧？
随着人类智力的不断开发，如今聪明人是越来越多了，世界便显得越发的拥挤，不是60亿人的身躯相妨碍相碰撞，而是他们永无至尽对物质享用的欲望。而站在人生边缘上不时犯傻的读书人，由于不合时宜，便显得象大熊猫那样弥足珍贵。旁人视“他人即地狱”，他却以社会良知的名义，一门心思的和自己过不去，孑孓踯躅，在绝望和梦想之间跋涉，富于笔墨穷于命，诚如曹雪芹所云：“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