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翔
年轻的一代人正在渐渐远离余光中曾经用笔勾画过的世界,或者说,余光中正在渐渐远离年轻的一代。《乡愁》中那载着乡愁的薄薄的邮票早已被电子邮件和电话线代替,余光中则对我说,自己从未上过网,对于两岸,他更关注的是文化差异是否在被拉大。
“右手为诗,左手为文”
五十年对于现代人来说是一个过于漫长的时间,余光中却顽强地用自己的文字跨越了这个半世纪。他应当是一个对自己的一生感到满意的老人,用手拍拍自己身旁摆着的百花文艺出版社最近出版的《余光中集》,他有些得意地说:“我不能说是著作等身,但是这套书也有几磅重了,搬起来也会费点事情。”
余光中对自己的天赋就有着坚定的自信。以诗人之名闻名于世,余光中却坚信自己的才华不限于此:“我最早的散文集名为《左手的缪斯》,这是谦虚的说法,因为我早年自称‘右手为诗,左手为文’,写诗是主业,写散文是副业。散文就是诗的延长,可是后来,就完全是用散文的标准了。没有想到后来我写散文的成就反而超过了写诗的成就。”
汉语写作的顽强坚持者
余光中的正式职业其实是教授,而且是英文教授。“我是三分之一的学者,三分之二的作家;白天教英文,晚上写中文。”这位老人对我说。
早在他的大学时期,余光中就翻译出版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在台湾,他还翻译出版了欧文·斯通的《凡高传》,同时大陆还有他翻译的王尔德的三卷作品出版。但是这位老人,和翻译了《莎士比亚全集》的梁实秋一样,在这个西式行文风格盛行的时代是汉语写作的最顽强坚持者。
尽管他认为自己在翻译时候是尽量尊重、延续原作者的风格,因为“好的翻译家都是风格家,对多种写作风格都擅长”,但是他仍然主张翻译时候”要敲掉连接的楔子。
这位老人的主张,在我们今天的阅读品中,极少能见到有履行者。在知道了他的英文教授和翻译家背景后,我们或许会奇怪读他的文字丝毫看不出西化的影响,奇怪这样一个人会成为汉语写作最顽强的坚持者。
不写回忆录
“我不会写回忆录的。”老人有些固执地说。
“写自传太累。赤裸裸写出来,相当于不打自招,自己和朋友都会跟着受累,太不值得。但是如果加以掩饰,又觉得对不起读者。”
台湾的《天下》杂志于是就请人要为余光中写回忆录。但是老人戏谑地讲这些为他写传记的人:“你请他从客厅进来,大家客客气气地聊天,他偏偏不干,一定要从侧门溜进来,偷偷拉开你的抽屉,看看里面藏着些什么。他总想多挖一点,我总想少露一点。”
“我觉得这超出了一个作家应尽的义务,把自己的生活暴露在大家面前”,余光中坚持说。
这位老人似乎显得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他从不上网,因此当有人问起他对网络文学的看法时候,他的回答显得有些答非所问;但是他在写作上却顽强地坚持了传统汉语的方式;这个因为诗文而在海峡两岸驰名的文学家在他的迟暮之年却拒绝把自己的一生告知世人,而只是拍拍他面前厚厚的九卷文集:“都在这里了,我不会写的。”
回忆录或者别人为一位作家写的传记,往往是这个作家影响新的一代并且为他带来新的读者的最后一种方式,但是余光中却坚决地放弃了这种方式。这个从不怀疑自己天赋的诗人、同时为缪斯几姐妹所钟情的作家,过于坚持自己,对于我们,也许已经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