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毕钝
那天,我因事回了一趟农村老家。
下了班车走到村口,感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大寻常,不知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快便知道,村支书的父亲前天去世了。
弟弟和弟媳都不在家。原来,村里各家大凡在家的男人女人都到村支书家帮忙去了。听说村里已通知各家各户给外出打工的家人打电话,要他们回来参加村支书父亲的葬礼,且不论远近都必须按时赶回来,不得有误。
听说我回来了,村上一位干部特意来告诉我:“村支书他爸安埋时你要回来一下!”完全是一种不容商量的命令式的语气,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告诉他,今儿个我去给村支书他爸烧烧纸,再托咐我弟弟在安埋那天宴客时上份礼金,意思意思,我就不回来了。听我这样回答,这位年轻气盛的村官大感意外,悻悻地说,那你看着办吧!说着便抬腿走人了,似乎有点“走着瞧”的意思。我心想,村里年年过世的老人多了,为什么偏偏村支书他爸安埋时非要我大老远地回来,就因为他儿子是村支书么?那样,岂不让村里男女老少背地里骂我“舔尻子”!
祭奠亡灵,乃千年古俗。午饭后,我去村支书家为其过世的父亲烧纸。但见丧事场面宏大而隆重,气氛庄重肃穆,村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场面上张罗。虽说距安埋入葬尚有好几天时间,可宴客的大棚却早早搭起来,从外面请来的几个大厨师已忙碌起来,听说要大宴宾客三日呢。丧事宴客三日,这在我们这个村里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也算是创造了一项村级“吉尼斯纪录”吧。多年了,这是我头一回走进村支书家。哇赛,好气派的楼房,好宽敞的庭院,俨然像个偌大的广场,听说是迁走了三户人家贯通起来的。院子中央搭了两排大宴棚,四周仍然空阔,可以跑汽车、可以赛马、可以耍社火,实在让人大开眼界。我正感慨不已地观望村支书家的广场式庭院,一位主事的村干部以炫耀的口吻告诉我,请了县剧团,要唱三天三夜大戏哩,正发愁男男女女好几十演员晚上住宿不大好安排呢。虽说村里宾馆房间全部都腾出来了,可外面来吊丧的客人很多,都是些有点身份的人,得安排好人家,不能给村支书丢了脸面。我听着他的卖派,心里不禁嘀咕,办丧事请来县剧团唱三天三夜大戏,在我们村更是绝无仅有的,这又是一项正经八百的村“吉尼斯纪录”!
后来,有人悄悄告诉我,村支书让人送出去了五六百封请柬,县上各部门单位、镇上、全镇各村头头脑脑都送了,镇上、县上以及市上许多企业也都送去了请柬,村上那辆红色桑塔纳小轿车这几天专门四处送请柬。听说村上对村支书他爸的丧事非常重视,作为当前全村的头等大事和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来抓,还成立了治丧委员会。村支书说了,他爸的丧事是私事也是公事,要策划和筹办成一次有声有色有轰动效应的公关活动,结交一批各方面官员,各界各流和企业家,以提高本村的知名度,成为一种具有含金量的有形资产和无形资产。我不能不叹服村支书的政治、经济头脑以及这种大手笔创意。
下午,当我要离开时,弟弟和弟媳似乎有什么为难事情想告诉我,却又欲言又止,神情窘迫。我说:有啥事你们就说嘛,弟媳这才难为情地说,哥,人家支书他爸安埋那天你还是回来一下吧,人家别人家在外面工作的人都要回来的,你要是不回来,今后我们在村里不好办。说到这里,弟媳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看着弟弟弟媳两口子这种尴尬的样子,我只好答应。见我答应回来,他俩才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愁云也散去了,我心里却多了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