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泠
树,扎根于大地,吸天地之精气、日月之光华,不声不响地茁长、壮大。又陪伴日月,守护大地,遮荫送爽。我对树的好感由来已久。
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在院里栽了一棵山楂树,她说山楂健脾胃,孩子们吃了好。那棵树长到半米多高时分了杈,两股树桠上又有些许分杈,一起延伸向空中,很易于攀爬。自第一年挂果开始,年年果实繁密、肉厚质美。小时候似乎总饿得快,又没什么零食可充饥,便径直爬上树去摘山楂果吃。从初夏时的青涩,吃到甜中透酸,再到最后高处树梢上红透了的果子要用竹竿敲下来,而那时已是秋风扫落叶的季节了。记忆中奶奶很少吃那果实,即使挑最大最红的,她也说酸牙,让我们吃去。当时很是不解:如此香甜可口的美味,怎么就酸牙了呢?长大后才明白奶奶是为了让嘴馋的我们多吃点,就如同她每次煮好饭后,坐在一旁看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便是一脸的满足,而她自己则常常吃锅底或饿肚子。乡下老人们有种说法:树是有灵气的,会秉承栽树人的性情。曾被我哂笑为迷信。可当奶奶永远离去后,每到春天山楂树开满粉白色的花朵时,我就会想起奶奶身上浆洗得干净好闻的白布衫子;而每当果子飘香时,我总忍不住会流泪——奶奶正是这个时节走的。她带大了我们,把她全部的爱都给予我们,就如这棵只知奉献从不索取的山楂树一样。
第一次看到树的心,是少时看爷爷伐香椿树准备做椅子。树是爷爷早些年栽下的,每年春天长出的香椿吃不完,被奶奶腌成咸菜可供全家人吃一冬。树成材了,孙辈们也相继出生,需添置家什。爷爷下了几次决心才伐倒了香椿树,树枝和树根拿去烧火做饭;树身被锯开,横截面上深深浅浅的年轮弯曲环绕、一圈圈荡漾,那可是树栉风沐雨、笑傲雪霜的成长记录?我一点点地触摸这些神秘而复杂的生命线,真没想到树会以这种独特的方式书写它丰富的内心世界!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惊奇还是感动,半响竟说不出话来。椅子做好后,刷上几层土漆,纹理依旧清晰可辨。我每次坐上去都小心翼翼,唯恐压痛了它——这曾成为伙伴们的笑料。椅子被我精心保管,直到多年后的今天仍完好无损。我固执地认为:对一棵从头贡献到脚的树来说,这是对它最基本的答谢和尊重,何况它还承载着我对爷爷的深切怀念。
村口有棵两百多年的银杏树,粗壮的身躯直刺云霄,无数的枝干盘绕交错、纵情伸展,搭起了一座占地数亩的空中宫殿。夏日浓荫如盖,树影婆娑;秋天金黄色的银杏叶似蝴蝶般翩跹飞舞,有人拣拾叶子泡茶喝,我也捡过很多当书签;冬天粗枝细桠托举着的大小鸟巢赫然入目,怎么看这棵高峻的银杏树都透着侠骨柔肠。它是村庄的标志,是村民聚会和路人歇脚的场所,更见证着村庄的历史。可惜,后来被无情地砍伐了。
如果不被毁坏,树的生命不知要比人长多少倍,又顽强多少倍。看十三陵经年的静默松柏,那些追求长生不老的帝王们一个个都死了,可不声张不作势的它们依然挺拔着;看黄山上的松树,一棵棵扎根于岩缝绝壁间、深渊峡谷中,凌空迎云海、飞天沐光辉;再看“大漠英雄树”胡杨,头顶烈日、脚踩戈壁,在猎猎的风中傲然矗立,以“生,千年不死;死,千年不倒;倒,千年不朽”的倔强而高贵的禀性,防风固沙、造福人类;还有原始森林里那些历练出仙风道骨般的大树,哪一棵不胸襟博大、出神入化?即就是河边的几棵细柳、街道两旁的成排梧桐,也都在四季变化中悄然生长,或婀娜多姿、或昂扬端庄,以最自然的生命本色,装扮大地、遮荫挡雨……
树,在沉默中透着崇高、伟岸和智慧;树,以自己特有的神采、品格和风范,给人教泽、叫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