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兰草
夏日的午后,“咯吱咯吱”的轮椅声,从我家窗外的水泥路面响起,沉重而又单调。我忍不住打开玻璃窗,伸头探望。楼下,是一名摇着轮椅的女人,膝盖以下全没了。
女人约摸三十多岁,怀抱一桶三十斤重的矿泉水,一手护着水桶不让下滑,一手摇着车轮往前行进。车行进缓慢。她显得很吃力,汗水顺着她黑黝的脸庞流下来,模糊了视线。女人停下,伸手撩起衣角,擦擦汗,又捋了一把,粘在额角的头发,继续前行。做这一切,女人始终笑着,她脸上,找寻不到任何艰难困苦的影子。
很快,女人便返回了。轮椅的咯吱声,变成了很响亮的水桶撞击声,“砰砰啪啪”,由远及近。我再次探出头,这次却看不到女人,而是水桶的强大阵容。有吊挂在轮椅扶手上的,也有挂在靠背上的,还有两个摞成一堆,被女人抱着的。我数了一下,足足有六只水桶,在轮椅的行进中,发出欢快而有节奏的碰撞声。这些水桶都是从被送的人家收回来的,桶内的水在喝完后,要及时回收,以便下一次再运送。加上天气热,人们需水量大,送水任务更是繁重,所以,女人特忙,一天要跑好多来回,且每次来去,都不空闲。
尽管,这于正常人都是一件难以从事的苦差,可女人干得很开心,每次,都是有求必应。她摇着轮椅,穿梭于大街小巷时,脸上挂着憨厚的笑,谁也不曾听她叫过苦与累。
当落日散尽它最后的余晖,给西方的天幕披上一抹彩霞时,我最后一次听到水桶的碰撞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咯吱声、女人和路人的搭话声,从窗外悠悠飘来。
“一天送这么多趟,不累吗?”这是一苍老女人关切的声音。
“有活干,累啥呀?”女人的笑声,隔着玻璃窗飘过来:“我还怕人们特意关照我,不让送呢!”
我再次探出头,只见挂满水桶的轮椅在瑰色的天幕下渐行渐远。那“嘭嘭啪啪,咯吱咯吱”的声音真好听,就像一曲节奏轻快的音乐!
我从来都没听过这么动听的声音,用残缺的身体奏出正常人都难以奏响的快乐之声,才是间最动听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