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文华
母亲回老家了。从此,阳台上那把摇椅再没有摇动过,一天天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默默地诉说着对母亲的思念。
母亲已近八十高龄,满头银发,依然耳聪目明,精神状况非常好。原想把母亲接来住一住楼房,过一过城里人的日子,享一享清福,谁知在农村土地里摸爬滚打、吃了一辈子苦的母亲,却总是无法适应这城里的日子。朋友同事来家里问她,大娘,城里好吧?您来这里还住得惯吧?母亲总是笑着说,好!好!能住惯!能住惯!都是自己的家么。但从来这两年多的情况来看,在鸡犬相闻、乡亲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农村广阔天地生活惯了的母亲,对这满眼陌生、到处水泥林立的地方,眼里充满了忧愁和无奈。
母亲很孤独。我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把母亲一人留在偌大的房子里,好在闲不住的母亲也有她对付寂寞的办法。
看电视消磨时间。时间一长,只字不识的母亲竟然能给我讲她看过的电视剧,记性也出奇的好。给我讲哪里车辆发生了肇事,哪里的司机因为喝酒开车让抓住了,劝我出去开车要小心,要少喝酒。特别让我至今难忘的是,十八大召开前的一天晚上,母亲突然问我,胡锦涛是哪里的人,惊奇之余,妻子笑着说,不得了,妈也开始关心政治了!
母亲总是闲不住。记得去年的一天,上班中途我回家取东西,看见母亲正在卫生间洗衣服。以前家里的脏衣服,我总是攒在休息日再洗。母亲的腿本来就有残疾,又跪在又硬又凉的地砖上,我是又难受又生气,强忍着眼泪说,家里有洗衣机,谁要你洗了!母亲头也没抬说,就这么两件衣服,我一个人在家也闲着,洗洗衣服省得心慌。后来,为了不让母亲再洗,我设法把换下来的衣服藏起来,但下班回来后,那些衣服还是被母亲洗了,并且折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我的衣柜里。说了几回,母亲依然我行我素,加上我的懒惰思想,洗衣服的事就基本全落在了母亲身上,即使休假在家,母亲也不让我洗。不管是衣服,还是床单被罩,母亲都用手洗,她总是说,洗衣机费电费水,忙的时候对付一下,哪能天天用,太浪费了!
摇椅是我专门为母亲买的。我对母亲说,你腿不好出不去,没事的时候,可以坐在阳台上晒晒太阳,看看外边的人。开始,有几次我下班回来,正要找钥匙开单元楼的门时,门竟然咔嗒一声开了,接着吱呀一声家门也开了,母亲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我奇怪地问母亲怎知道我回来了,母亲说,我看见你了。第二天我就特意留心了一下,回家走到楼下后,我停下看了看阳台,由于我家在二楼,所以我清楚地看见母亲坐在摇椅上,正望着我回来的方向,我一下全明白了,原来母亲每天下午都坐在阳台上等我回来。
饭母亲早已做好。母亲开开门后就开始盛饭,每顿饭虽然都不是什么三碟子四碗,可以说根本算不上丰盛,通常也就一个菜,但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什么蒜泥茄子、醋溜土豆丝、煎豆腐、蒸面、搅团、凉拌面条、烙葱花饼,母亲总是在变着花样做,尽管都是家常便饭,母亲却做得有滋有味,我也总是吃得盘光碗净。
晚饭后也通常是我和母亲呆得最多的时间。母亲喜欢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兴高采烈地给我讲她今天看了什么电视,院子里又有人在干什么,说着说着就开始说她年龄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哪天就不对了,让我最好有时间把她送回老家。
我知道,其实母亲的心里很矛盾,对我两地分居的光景很不放心,很想多帮帮我,又担心自己老了那一天给我带来不便和麻烦。经不住母亲强烈要求,我也理解母亲心思,便决定送母亲回老家。
一路上,母亲说了好多话,也哭了一路。母亲从我这带走的不是福,而是更多的耽心,更密更紧难分难舍的母子情。
从此,阳台上那把摇椅上再看不到母亲的身影,再没有人每天翘首盼望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