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乐
在县城中心超市门外的大广场上，除过一些临时停放的车辆，就是商家促销的摊点，还有几个现场制作食品的小贩夹杂在其中，簇拥成一堆一堆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这些人群的边沿地带，我们时常会遇见一些静静站立的人们围成的一个小小的圈子，一双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瞅着中间那位老年人，一位衣着朴素的街头画师。
他的小摊十分简陋，平地上摆放几幅自己创作的明星画像，几个毛笔写就的招牌：快速画像。一张画板握在左手，半盒画笔放在脚下，如此而已。围观的大人和小孩子不是在乎他的道具，而是欣赏他艺术的水准，注视他绘画的过程：只见他几乎光秃的脑袋纹丝不动，表情凝重，厚厚的眼镜片里隐藏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偶尔从镜框的上沿瞄出来，瞅一眼面前端坐的模特，接着继续在图纸上勾勒，先是轮廓，再是脸型，最后一笔一笔素描，作画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匆草应付。
待到人稀闲暇的时候，我也会陪他聊上几句，消除冷场的寂寞。原来，他是我们北边的临县人，已经年过半百，早年在美术院校专攻人物素描，毕业后分配在外地一家国营企业搞宣传工作，十年前下岗后回到了陕西，变成了他自称的“文化流浪汉”。
街市大了，什么人都有，我就见过一个有意刁难画师的小丫头。那天，一对穿着时尚的青年男女牵着手从附近路过，那个女孩突然坐在模特的位置，说要给她来一张，那个女孩一会儿昂首望天，一会儿凝视画师，一会儿眯眼思考，故作深沉，一会儿怒目斜视，作痛苦状。画师实在难以落笔了，就劝她固定一种神态，可女孩快嘴利舌，机关枪似说出了一整套的理论，好像一群人中只有她的学问最高，画师不想争辩，停下画笔，摇头苦笑，大概是不想让周围的观众失望，就又接着作画了。画像完成了，众人都在称赞，只有两个年轻人盯着画作窃窃私语，比比划划，硬是要挑出一点毛病来，说她的眼睛画得不真实，上眼皮的三重线只画出了两重线，还说他们是省城某某美术学校的，具有专业鉴定能力云云。画师摘下眼镜，认真地说：“你们说的不足之处我承认，但这不是绘画的问题，是因为刚才你的眼睛闪烁不定，你们可以走了，我不收钱。”说到钱，两个年轻人有些急了，从背包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重重摔在地上，高声喊道他们有的是钱，追求的是艺术的完美。场面有些紧张，群众有些骚动。画师站起身来，语重心长开始了劝说：“年轻娃，不要拿钱使性子，我一张画只要五十块。完美的艺术在哪里，你们知道吗？你们学校的几个教师都是我的同学，我今晚就想给他们打个电话，在教学生人物素描课程的时候，不能只辅导学生的画作逼真生动，还要培养学生的做人也要逼真生动。小丫头，这张画算我送给你的，眼皮少了一道线，你以后自己去慢慢填补吧。”一对年轻的男女若有所悟，卷了画，捡了钱，悄悄地溜走了。
街头画师，是我们街头的一种风景，是艺术的一种精神，是县城的一种文化符号。好久没有见到画师的时候，大家会相互问询，惦记他的画像技术，惦记他的艺人作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