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观凤
食物的味道最让人依恋，它会穿越时光，走过岁月，停留着舌尖上，经久不散。美食给人的记忆往往超越其感官上的刺激，而停留在我内心深处的食物是一碗简单的面。
很多年前，新年的第一天以及春节后第一天回学校的早上，我都会吃到一碗由奶奶亲手做的面。
新年里第一缕曙光照到床上的时候，我便爬了起来。洗漱完毕，领过爸爸妈妈的压岁钱后，我便跳着跑着去爷爷奶奶家。奶奶捧出一碗热腾腾的面，上面飘着葱花等拌料。奶奶说过，新年第一天吃面意味着长寿健康，而上面的葱则寓意着聪明。接过面后，年纪轻轻的我按照妈妈教我的话，一板一眼地“背”出来：“祝奶奶身体健康，万寿无疆。”奶奶便摸着我的头慈祥地称赞我乖巧懂事。
时至如今，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奶奶最后一次给我做面的情景。那时，我已经上高中了。爷爷奶奶因为年纪大了便搬来和我们一起住。那一个春节像平时一样热闹。电视机里歌舞升平，奶奶静静地坐在一边。她的身边有一群小孩在嬉笑打闹，但奶奶似乎与这欢乐的世界完全隔绝了。其实那时她已经看不清楚人，听不清楚声音了。我看着她落寞的表情，心里很痛。我突然站起来，拉着她枯树枝般的手告诉她我想吃面。她竟然听见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摸摸索索地进了厨房。她打开炉灶，舀了几勺油，拿出两个鸡蛋就开始煎蛋皮了。煎好后，奶奶拿起铲子将其分成几份，粗细却不一致。把蛋皮盛出来放在一边，奶奶一边煮面条，一边调制汤料。面条煮好后，奶奶缓慢地转了个身，用勺子舀出面条。舀得极慢，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我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内心既失落又无奈。从她迟缓的动作中，我终于明白，我的奶奶真的老了。
加入蛋皮、葱等调料，一碗面便可以上桌了。我大口大口地吃着，在大鱼大肉地围绕中，这一碗简单的清汤面给了我极大的满足。面条薄而不烂，躺在瓷碗中如棉花般柔软，又纯白如窗外的雪。浓郁的香味轻飘飘地潜入我的肺腑。我不得不承认，尽管奶奶年纪大了，记性差了，但做出的面依然是美味的，它的味道从没变过，就如她十几年来对子孙不变的爱。
味觉永远都是最容易留在心底的东西。这一碗面便深深地植根在我的心中，以致我在他乡常常会想起这样的一碗面，怀念远在天堂的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