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刚
乍听到陈忠实先生仙逝的消息时,惊愕、痛心之余,很不适应,不相信。虽然早就知道先生身体不好。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陕西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专题文艺节目《文学芳草地》任编辑,一天,郭(匡燮)老师——当时任陕西人民广播电台的副台长兼文艺部主任一反常态地一大早就让人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说有个重要采访让我去。我赶忙拿上采访用的录音机,来到了郭台长的办公室……
和往常一样,台长的办公室里聚集了好些人。台长正在给大家谝着作家陈忠实和《白鹿原》。大意是陈先生的长篇小说、新作《白鹿原》已经写完,很快就要在《十月》或《当代》上刊登,单行本也快要出版。看过作品的批评界人士对陈先生的这部作品评价很高,说是可以与“三红一创”的某部书相媲美。台长看见我,马上对我说他已经和陈忠实先生联系好了,让我以陕西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文学专题节目《文学芳草地》名义对陈老师做个录音采访,做个专题,下周就安排播出。让陈先生向电台的广大听众文艺爱好者和文学青年谈谈《白鹿原》的创作心得、花絮,讲讲书里书外的故事。并反复交代说这是一次重要采访,让我一定要认真和重视起来。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应约来到了先生位于建国路作协的家。采访中,先生先是谈了魔幻现实主义、谈了《百年孤独》以及《百年孤独》的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对他创作《白鹿原》的影响;谈了他为了创作《白鹿原》这部作品的六七年里所付出的努力和汗水、说为了准确掌握当时的历史把陕西关中道42个县的县志都看完了;谈了他写到娥儿被刺死时那一声“啊……大呀……”他眼黑目眩好像也要死去的痛苦和心里的难“唱”……先生十分坦诚地说他不喜欢城里,喜欢农村;喜欢泥土,他离不开土,说他是属于农村的。
在采访即将结束时,我问先生:
按目前评论界给《白鹿原》下的结论,《白鹿原》是一座文学高峰的话,您下一个文学高峰会在何时到来?或者说您对今后的文学创作有何打算?
先生听完我的问话沉吟良久。老半天过去了,先生才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说道:
“假定说《白鹿原》是我文学创作的一个高峰,那下一个高峰到来之前一定就会有一块洼地。目前,我很难说我下一个文学高峰会何时到来?或许还会不会有那么一座高峰。眼下,我可以说我还没有下一步的创作打算,因为当我把《白鹿原》这部书的书稿杀青付梓后,我的五脏六腑都像被掏空了,我整个人的身体呈现着一种类似虚脱的感觉。我想,我很可能再也不会动笔去写任何东西,这起码是一个相当长的时间……”
我现在还能忆起当时先生这番话给我带来的震撼,我记忆的图像里至今还清晰地浮现着先生眼睛里那转瞬即逝的泪光……
陈先生走了,尘世舞台上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黑白无常再也不会聒噪着他了,他终于可以解脱和安息了。他的离世再一次让世人走近了他,走进了作家陈忠实,文学的陈忠实,精神的陈忠实和历史的陈忠实;也是最爱我们和我们最爱的乡党陈忠实、爷们陈忠实、关中汉子陈忠实。在我这篇文字就要结尾时,借用诗人臧克家在《有的人》写的那样,陈先生会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愿陈忠实先生在天国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