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章建
我小时候,老爱生病。
每一次,吃了药还不肯好的时候,我的小脚老奶奶就认为是我魂丢了,就会毫不迟疑、毫不商量地牵着我的手,颤颤巍巍地走过门前的小桥,往村口大树底下去叫魂。
奶奶挪着三寸金莲,一边走,一边扯长音调喊:“我娃回来了,我娃回来了!”
这时候,我必须顺着奶奶的喊叫配合着拉长音调彼此呼应:“建娃回来了,建娃回来了!”
这样缺乏生气而又意味深长的喊声,响彻全村并在树荫蔽日的上空此起彼伏久久回荡。
等到了村口大树下,奶奶就认准一棵粗壮的大树,叫我跪下,对着那树磕头,算是认了“干大”。
叫了魂,有了干大,我的病也就很快好了。童年时,这样的场景,不仅我,村里很多小孩子,都经历过多次,大家都在叫魂声中,慢慢强壮起来,成长起来。
现在回想,估计是刚吃下药,药效还没发挥出来,奶奶就认为我丢了魂。叫了魂,药效也差不多调理好了,就真的好像是叫魂的功劳。不过,拜大树认干爹,也足以说明农村人对一棵树木的情感和依赖了。
树是人的魂,是人类最早依存依靠依赖共生的关键。人类自从直立行走和发明了钻木取火之后,就华丽转身,不仅知道了吃熟食和取暖,还直接懂得了就近选材和就地取材:用树木盖房,用树皮遮体挡羞,用树枝烤火,用大树做靠山……直到后来他们开始种植树,爱护树,尊重树、敬畏树。
背靠大树好乘凉!可是,树越来越少了,那些童年记忆中的阴凉,还剩下多少?那些飘荡的乡愁,不知还将游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