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梅
闲暇时，沏一杯清茶，看着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感受时光在水纹里流逝，淡淡品味岁月的味道，温馨中夹杂着一缕清醇，生活别有一番意蕴。每每这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去家乡的罐罐茶。
家乡陇州，在陕西西部的一个边陲县，与甘肃省紧邻。耳濡目染，人们的生活习性竟然也向甘肃人“靠拢”了，熬罐罐茶的习俗就是其中之一。
罐罐茶，首先不得不说这个“罐罐”了。它其实就是熬茶的一种器皿罢了，一般是用土烧制而成的杯状瓦制罐，其外形大致相当于带耳柄的量杯，只是下面大，往上均匀缩小，到罐口已经很小了，也就三厘米见方吧。因为看着小巧玲珑，乖巧可爱，故而，有了这么一个温馨、可爱的名字——罐罐。
凌晨四五点钟，勤劳的老爷子已经早早起床了，揉揉朦胧的睡眼，洗刷完毕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张罗着熬茶喝。于是，在房檐下生起泥胚小火炉，然后在罐罐里放上茶叶，开始置于火炉上，慢慢熬。茶叶并非名贵的上等茶，通常都是“春蕊”、“春尖”什么的廉价茶叶。随着炉里的火越来越旺，周围飘散开来一股淡淡的茶香。等到熬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将熬好的红褐色茶水倒进一旁准备好的茶杯里，接着，再在罐罐里添水继续熬。据老人们讲，要熬好茶、喝好茶，一般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
其实，喝罐罐茶也很有讲究，听老人们说，空腹是不能喝茶的，茶水浓，味道重，否则就“醉茶”，头昏眼花，浑身无力。自然，喝茶最好的搭档是白面锅盔了，就像现在的汉堡包和可乐一样，缺一不可。记忆中，祖父喝茶时，总会咬一口馍馍，抿一小口茶水，那种很享受的样子似乎是喝下了灵丹妙药、人参汤一般，如痴如醉，回味无穷。
清晰地记得，有一次，我被祖父吵醒了。一抬头，看见他正沉醉在茶水中，空气中飘来烤馍的香味，霎时，我也垂涎三尺了，一咕噜从被窝里爬起来，二话没说，径直端起祖父的茶杯美美地喝了一大口，想过过茶瘾。想不到，刚喝下去，整个唇齿间弥漫的全是苦味。曾以为祖父挚爱的罐罐茶有多么美味可口，原来是一剂苦涩的中药呀！
祖父被我呲牙咧嘴的样子，惹笑了。他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递给我一块馍馍说：“快吃点，习惯了就好了。”长大后，莫名的想起这一幕，我总会感慨万千，其实，祖父的罐罐茶里融进了人生所有的艰涩沧桑和艰辛，喝得是茶，品得却是生活。
“早起一杯茶，我是皇帝爸。”这是祖父喜欢说的口头禅。可见，罐罐茶在像祖父这样的老人眼中，是多么的重要。农忙时节，清晨早起，一杯浓茶下肚，能提神醒脑，增加能量，浑身便有了使不完的劲。落雪时节熬茶时，也有可爱的小孙子在一旁“捣乱”，帮忙吹火，以至于猛火窜起，烧焦了孩子的眉毛和头发。就这样，一边喝茶一边和孙子说着笑着，这种冬日里的温暖，足以让老人们珍藏一辈子。
时间如流水，如今，祖父早就离开我们了。这些年，我也渐渐养成了喝茶的习惯，红茶、绿茶、减肥茶、养生茶……我几乎尝遍了各种口味的茶，可是，心底深处依然怀念祖父的罐罐茶。
只因，那罐罐茶熬茶的水是家乡的水，清澈甘冽，而那淡淡的苦味更像极了人的一生——虽然辛苦但也快乐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