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卫
在铁路上,和河有关的站名很多,颜家河就是宝天线上的一个小站。听当地人说颜家河原本叫年家河,因那里的村民大都姓年,据说和年羹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时修铁路的时候,报站的是个南方人,颜、年不分,便把年家河读成了颜家河。
以前,中国铁路还处于低速阶段时,从西安到宝鸡足足要走五六个小时。出了宝鸡市的福临堡,向西就进了大山,火车开始在山洞里穿行,车窗外尽是山山水水和稀疏的村落。但这富有诗情画意的画面,看多了,也就觉得腻烦。
人的梦想,就像是手里捧着的一个鸡蛋,总会想象蛋生鸡、鸡再生蛋的美好,但现实却像这个鸡蛋掉在了地上——碎了。刘仁杰就是这样,从北京出来,心中热血澎湃,一路经过石家庄、郑州,又一路向西,过了西安,还要往西走,叮叮咣咣地一头钻进了大山里。
和刘仁杰一起来采石厂的有很多知青,到底有多少,实在是说不清了。厂里一下来了这么多人,住宿成了大问题。开始他们只能住在窝棚里,有一年快要入冬的时候,厂长把他们召集到一起,说是要给大家改善居住条件,但是怎么改善呢?只见厂长拿了一个洋镐,在厂里的一片空地上画了两个大圈儿,说:“你们就在这里盖房吧,盖了你们住,要发扬艰苦奋斗和自力更生的作风。”后来,厂里还真就建起了两座宿舍楼,至今在用。
当时,颜家河采石厂采取的是坡面式开采,开山打眼的职工被拴在一二百米的山崖上,从下面看,像一个个小黑点。等到在炮眼里装了炸药,就开始吹哨子,警告职工躲到安全区域。点火后,工长就开始数炮声,装了多少个眼的炸药,响了多少个,一点也马虎不得。当时运输石料还没有实现机械化,都是几个职工一辆架子车,把毛料拉到破碎机口,又用架子车把打成的道砟堆放到成品库里。每到装车的时候,厂里就把职工分成竞赛组,把生活和工作的枯燥演绎得轰轰烈烈。职工们在山上干得时间长了,有的不系安全带就在开采面上行走。有一次就出了事故,一名职工被山上掉下来的一个小石头砸中了安全帽,失去了平衡,从山坡上掉下来摔死了,这成了刘仁杰终身的沉痛记忆。后来,那个职工被安葬在炸药库旁边的铁道边,成了一道悲情的风景。
艰苦环境中的人总是这样,他们一方面向困难适应并妥协,一方面又恨不得把所有的苦都变成甜。有一年冬天,生产队的一头耕牛从山路上掉下来摔死了,那时一斤牛肉一两块钱。刘仁杰就和其他的知青们去生产队买牛肉,然后在他们宿舍前支起一口大锅,劈柴生火,引来了很多职工。等吃饱擦了嘴,刘仁杰算完账,就把一张信纸按人头撕成小片儿,在上边写上0.1至0.5元不等的数字,揉成团,现场抓阄,所有人抓到多少就付多少钱,增添了不少乐趣。
为了解决职工的吃菜问题,颜家河采石厂在渭河对面的山坡上开辟了3亩多地,由5名同志负责种菜。等到收获了菜,就背着背篓,顺着一条滑索跨过渭河背回来,职工的食堂后边还养了一些猪。大雪封山后,杀猪做上一大锅烩菜,职工们每人免费一碗,再用筷子插上两三个馒头,圪蹴在台阶上,一边吃一边谝,欢天喜地的,馋得厂里的几条小狗直摇尾巴。
岁月不知人老去,秋风依旧染层林。当时的知青,如今已经变得老态龙钟,颜家河采石厂的工作环境也已经不同往日。但刘仁杰的记忆却恍如昨天,在梦里,一辆绿皮火车常常载着他回到一个硝烟弥漫的铁路“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