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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母亲头上的雪

2023年09月17日

□曹春雷

母亲的白发,是被一场场雪染白的。我曾经这样固执地认为。

在我记忆里,染白母亲头发的第一场雪,是在我八岁那年。雪纷纷扬扬,我和大我三岁的哥哥披麻戴孝,去山上为父亲送葬。身上是白的,天地也是白的。我没有流泪,因为我还不知道失去父亲对我来说今后意味着什么。

母亲也没有流泪。我和哥哥从山上送葬回来,看到母亲站在院外,望向山,一动不动。脸上没有表情,就那么肃穆地站着,像一座雕塑。厚厚的雪,堆积在她头上,遮住了她乌黑的发。

第二年冬天,依然是在一场雪中,我和母亲艰难地走在大街上。雪大,风也大,雪地上交叉着四行脚印,很快就被雪填平。母亲领着我,要去村东小学校长家里,问问能不能晚一天交学费。

母亲顶了一头雪。风吹走了一层,新的雪又落下来。母亲的头顶,始终是白的。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街上无人,只有雪。那一刻,我只觉得,天地空旷,只有我们母子二人。

我十岁那年的冬天,雪依然大。我和母亲推着一车煤,从姥姥家回来。姥姥家在矿区,母亲在那里的矸石山上捡了煤,攒够一车后,就推回自家来。要穿越一大片原野,风雪正紧,野地苍茫。母亲推,我拉,母亲努力分辨着被雪覆盖的道路。到了上坡处,脚底打滑,我就手脚并用,母亲的腰也弯成了一张弓。母亲喊:“再加把劲,很快就到家了。”我绷紧拉绳,母亲头上落不住雪,散发的热气,很快就将雪融化了,成为冰凌,一绺一绺垂在发际上,我头上也是。

在城里读高二那年,冬天,由于学习压力大,开始整晚整晚地失眠,成绩一落千丈。我对自己失去信心,开始逃课,有次翻墙去校外时,被校长逮住,要对我停课一周。班主任打电话到我们村的村主任家,要家长来领人。母亲辗转接到电话后,步行三十里到了学校,最终我没有被停课。毕业时班主任才告诉我,当时你母亲为了你不被停课,一遍遍求校长,甚至到最后跪下了,你啊,今后一定要孝顺你母亲。

母亲当时离开学校时,我去送她。下着雪,不大,但母亲头上是茫茫的白。那时,她的头发已经有白发,我只是分不清,到底哪一些是雪染白的,哪一些是岁月染白的。

大学毕业后,工作忙,只能过春节时回家。很多次回家,都下着雪。母亲站在村口等我,披了一身雪,满头白,即便是没有雪,她的头上,白与黑各据,白已占相当大的优势。她站在雪中,有时我怀疑是她的头发染白了雪。

如今,母亲的头发全白了,比雪更白。每次望着她的白发,我心里就有一场纷纷扬扬的雪,一直在落,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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