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花飘香（小小说）

北京　牛志强

门外一声刹车响，传来一嗓子：“二锁，快来帮个忙！”正在打制“一头沉”的二锁撂下刨子，奔了出去。背着夕阳，国良正和一个卷花头穿紫红尼龙衫的大个子司机，从一辆“北京130”上往下抬木头。三大条丈来长的木板，还沾着泥水。

“我来！”二锁一人扛起就走。

一桌丰盛的饭菜。国良请司机坐在上首，朝院里喊：“二锁，把镇在水桶里的啤酒带进来。”又给“卷花头”点上一根过滤嘴“牡丹”，从二锁手里接过酒瓶，“乒”地打开，先给司机斟满，乐呵呵地说：“来，干！二锁，你也来一杯。别那么土气，学点现代化。”二锁呐呐地推辞着：“不不，俺喝不惯。”

两杯啤酒入肚，国良小声问：“不会查出来吧？”

“没事儿！那么大个工地，埋在烂泥里的板子还不知有多少呢！”“卷花头”又凑在国良耳边，“等明儿分房子，可别忘了让你们老头儿给咱自美言美言噢！”

不知是鱼刺扎了嗓子还是怎的，二锁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过了一会，他闷声闷气地说：“国良哥，这可不中！”　

“什么‘不中’？真正好木料！足够两个床头柜的。你带走一个，算我送大锁的结婚礼物。”国良边喝边向司机炫耀：“我这堂弟，别瞧是山旮旯来的，那木匠活真没治了！你瞧，里屋……”

“我不是说这不中，是说，拿公家……”国良妈端着一碗汤进来了。国良给二锁一个眼色。不知二锁没领会，还是不屑一顾，反而提高了嗓门：“俺爹说过，劳动致富光荣，可不能歪搞……”国良忙给二锁夹过一大块腊羊肉：“快吃，快吃。明天我休息，带你上动物园。”

“不去！拿公家的……哼！”二锁犯开了倔。国良涨红了脸，顾不得妈在跟前，气冲冲地说：“我花钱雇别人！”

二锁浓眉一皱，嘴角蠕动着，站了起来。

国良妈忙把二锁按坐在椅子上，又夹上一块糖醋鱼，转脸对儿子说：“我早就寻思不对味儿！看你爸出差回来饶得了你！”

“卷花头”闷头喝酒，瞥了国良妈一眼。国良妈一笑：“际们做朋友，可得在正路上互相帮助呀！”

二锁放下筷子，一步跨出屋，从大柳树下扛起木板，奔出院门，装在了汽车上。他对紧追出来的“卷花头”憨厚地笑了笑：“麻烦师傅，拉回去吧。”又向国良说：“国良哥，木料好办，让俺爹给你买几条板子！这点钱，俺们还花得起！”

国良直瞪瞪地望着这位黝黑粗壮的堂弟，好象初次相识。他弄不清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过去常来讨粮借钱度饥荒的畏畏缩缩的小堂弟，变得这样昂然、豁达、豪迈了。国良尴尬地点点头，回头望一眼站在院门口的妈妈，扯了扯司机的衣角。

夜风吹来，驱散了汽车开走后留下的一股子臭汽油味。柳树下，挑起了电灯，明晃晃的，二锁又抄起刨子。小院里，飘散着刨花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