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夜（散文）

商洛地区广播局　霄语

送走热情祝贺的人群，小屋子立刻静了下来。地上撒满了五色糖纸和杂乱的烟蒂；空中飘逸着淡淡的清香和袅袅烟雾。她捋了捋乱发，又不觉抿嘴笑了。“人都老了，哪又来的这种热闹，像结婚那阵似的。”她心里说，不觉脸真的红了。二十年前，就在这间小屋里结的婚，可现在，大孩子都上高中了。

她把地扫了，把茶杯洗了，满院月光如水，明天就十五了。她回过头，把鸡窝堵了，又悄悄走到婆婆房里。月光投进窗下的土炕上，小女儿已经缩在奶奶怀里睡熟了。奶奶翘首凝望着窗外，见她进来，又平静地睡下了。她想过去安慰老人几句，可是觉得自己心里一阵酸痛，说不出话来了。于是匆匆返回自己房里。

一盏小油灯在玻璃灯罩内闪着炽烈的光，虽然不太明亮，却也把个桌面周围照得清清楚楚。那一摞作文本正整整齐齐地等待着她。她这才想到今天作文课上，同学们为什么都表情异常。她不敢告诉他们，她就要走了。他们却什么都知道了。她给他们出了最后一个作文题：《我所敬爱的一个人》，谁知他们却大多数写了她。她翻到一本小兰芳的，这个从小就不会走路的小姑娘，竟然写出这样两句使她心神不安的话：“我爱我的老师，我在她背上成长，她在我心中闪亮……”，大片的泪痕湿透了好几张纸，她是那样伤心的偷偷哭了的！

她看不下去了，泪眼模糊，思绪纷乱。是的，她就要走了，就要到城里去了，因为她的丈夫是一位有成就的工程师。感谢党对知识分子的好政策，他们二十年的分居生活总算熬到头了。孩子们早就盼着爸爸回来接他们，这一天终于来了！那电报分明写着，明天就到。

她就要跟这间小屋告别了，跟二十年的辛酸苦辣，跟院中的树和田间的风，跟全村的乡亲和学校的孩子们——啊，不，她怎么能为一个人一个家，抛下这么可爱，这么揪心的许多？不忍心啊！她这么想着，又觉得太对不起自己的丈夫。他孤孤单单、冷冷清清、辛辛苦苦半辈子了！如今总算可以有一个圆满的家，她又怎么能不去呢？人家弄虚作假还硬往城里挤呢，她这是光明正大，还顾虑什么？——不是顾虑什么，是这心，这心中的纷乱和不安啊！

她辗转反侧，一夜不曾合眼，直到鸡叫五遍，天亮了，她才叫起小女儿，梳洗完了，匆匆向学校走去。她不想丢下孩子们去接他了，她要等他回来，悄悄地跟他商量一个重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