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人有尽时(散文)
甘肃 徐光明
他溘然长逝的消息,像倏然飘飞来的一片乌云,遮住了我心头的阳光,不禁使人黯然神伤。
我在戈壁新城那座大型企业里当专职新闻干事时,他是基建处资格最老的油漆工。技术是最棒的,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可以对外宣传报道的突出事迹,仅仅因为“娃他妈”是基建处的工程师,我才跟他慢慢地熟悉起来。听说,他爱说、爱笑、爱唱,连一点儿大工匠的架子都没有。老同志不喊他的名字,新同志也不称他师傅,人们喜欢叫他戚老头儿,似乎这样更亲切更自然一些。
头一次在厂区马路上碰到戚老头时,他的徒弟白丽萍指了指我,说:“那是咱们张工的老头子。”戚老头儿冲我笑了笑,用秦腔的韵调儿唱道:“娃他爸,听我说!……”下面是信口编的几句开玩笑的话,逗得大伙儿哈哈一笑,他便蹬着装满玻璃、油漆的三轮车渐渐远去了。
从五十年代初到八十年代初,他年年月月蹬着三轮车跑施工现场,哪个工房里都有他粉刷的墙壁,哪座大楼上都有他油漆的门窗,哪家窗户口都有他安装的玻璃。他平平常常,没有什么惊人的业绩,就是那么说着,唱着,美化着十里厂区,美化着戈壁新城。而他自己的生命之泉却悄悄地干涸着……
两年前,我调到省城当记者。有一天,外出采访时,在大街上跟戚老头邂逅相逢。他的儿子拉着我的袖口,往路边扯了扯,压低声音说:“食道癌,到省医院来复查一下。”
眼看着他人生的风帆将落,生命的火烛将熄,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然而,戚老头儿倒迸发出一串笑声,他指着身材高大的儿子对我说:“有人接班了,我死也要唱着、笑着死去。”
前些日子,听厂里来的人说,戚老头儿临终前,想看一看小孙子,当儿子把小孙子抱来时,他两眼怔怔地望着,嘴唇动着,究竟是说什么,还是唱什么,人们也分辨不出来了。
在清理遗物时,人们发现在他的枕头底下有一张纸条儿,上面写着几句简短的遗言:“我已经在这里扎下根了!生前普普通通,死后把我的骨灰撒在凤凰山上,让我变成一棵小草,给大西北添一丝绿吧。”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支撑得住他那不倒的信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