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到时候（小小说）

宝鸡四十八号信箱　李明涛

“恭喜呀我们的柯达老弟，照片可算见报了！”

“瞧吧，多么有诗意的一张笑脸啊……”

“请客吧！柯达……”

请客？该请。因为我们曾立过“同盟纲领”的：谁有出息，谁打酒请客。五辈、西西他们，刚刚进厂干临时工，擦车床，运工料；毛毛自寻门路，在车站站台上干一天一块二的装卸工，他有的是力气。我是个摄影迷，虽无“正式职业”，却也忙得不可开交，“柯达”一词，起先是他们送给我的绰号，现在成了我的“笔名”。

我们都在待业，但我们都有“工作”。

我从印有“邮资总付”的纸卷里，又一次抽出报社馈送给我的“喜报”：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水马龙的小街远景。售货亭里，一个热情的姑娘正在俯身向顾客说着什么，那眉目、那神情，似乎一个俯身低语的维纳斯！难怪报角署名“一言”的评论说：“从作品中不难看出，作者是十分熟悉他身边的人和生活的。”扯！“一言”有所不知，我不抽烟不喝酒，从来还没跟她沾过一句话哩！至于这照片，老实讲，是我“偷拍”的。

“拿出来大家欣赏嘛！”报纸被夺走了。

五辈、西西支起腿，摊开报纸。毛毛似乎刚下班的，光着膀子。他歪了一下眉，肩膀一耸一耸地：

“真有你的！看不出你还折腾出了名堂啦！说，你选的摄影对象叫啥名儿？在哪工作？”

我给他解释：她人我认识，就在18号新巷口待青烟酒店。至于她叫什么名字，打死我也不知道。

“原来还和俺们是同一战壕的啊。够朋友！为同行亮相，有功！”毛毛向我伸出大拇指说。

“快别说了，让他买酒请客吧！”

蹬上车子，我一口气飞到大街上。一圈、两圈，……第二十二圈了，我刹住车把，18号新巷口。侧身一看，她在。我们的目光相碰了，彼此略微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麻烦您……给拿两瓶白酒，一盒带嘴金丝猴，二斤虾酥……”

她站着没动，仍然微笑着看我，一对修长眉毛下的眸子闪耀着神秘的光彩。

我知道她那目光的含义。

“——我……请客！哦，对了，请您也……参加”。

“我？”

“对。”我一冲动，竟把装在兜里的那张报纸掏出来递给了她。谁知她一看报纸上自己的形象，“腾”地脸上飞遍红霞。大家都有些不大自然起来了。

“谢谢你。”半晌，她才抬起头来，红着脸，说。

“不。我应该谢你。是你激发了我的创作热情。”我终于鼓足勇气这样回答了她。

我们都嘻嘻地笑了。我掏着钱，她开始为我拿架子上的东西。我见她把酒拿到手里后，迟疑了一下，又放回原处了。忙乎了一会，她便把糖果包成一个方块，然后推在了我面前。

“酒呢？”

“不卖。”

“咋？”

“这酒性烈，小青年一喝就醉……”

“没事儿。一醉方休！……”

“不……”她真有些急了，用一对十分真诚的，带着忧怨的目光盯着我，声音小得只有我能听得见：“我们都是待业青年……当然，你出了成果……可是，我劝你不要……真的！现在请客还不是时侯。真的不是时候！——除去买糖果，还找你一块五角钱。”

“……”

“一块五，正好买盒胶卷！”

我心里蓦地一热。

告辞了18号新巷口，我骑上车走了。伙伴们也许都在大院里等我回来喝我的喜酒呢！我的西西，我的毛毛，我的小五辈！现在喝酒我们还不是时候，真的！——起码还不到时候！知道吗？这是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