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　带

（小小说）

西安　王随学

站在大衣柜前，镜里映出他潇洒的身影：浅灰色西服合身笔挺，尤其白衬领上那条深茶色小黄花点的领带，仿佛一下把人“提”起来了，倍显得神彩奕奕、庄重大方……他刚三十多岁，正是“黄金时代”，这个穿着十分得体，然而这当儿对着镜子却局促不安起来，脸上显出难以言述的犹豫和彷徨。

他在学校工作，是一名教师。

能这样走进办公室吗？他想。那些既熟悉又时常很感陌生的同事，他们会投来怎样的目光？这是几乎可以料定的：在教研组这个“天地”里，别说西装革履，就是剃头理发，脸上生个猴子、脚上长个鸡眼，也会招来众目注视，生出你想都难想到的议论猜测，特别在衣着方面……笑声多半还属善意，但那些“侦探”似的窥视，唉！

他叹口气，向镜里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便解下那打好的领带。

为什么呢？

似乎不为了什么，就因为历来都是这样，这样就是“正确”。

“咦，好好的怎么又拿下来？”妻子不知在何时悄悄来到身后，叫道，“咳，数你们小知识分子麻烦！不就是打条领带么，比上轿还难呵？”

不等他“反抗”，妻子已夺过领带，三下五除二又给他打上，还叫来十岁的女儿一道“欣赏”。

“瞧：你爸爸帅不？”

“帅极了！爸爸真象个‘外宾’！”

“他今天不打这领带行不？”

“不行不行！”

好，又是“二比一”。然而……

“唉呀，快迟到了！”妻子搡他一把，叫道，“这不挺好吗？你呀，真是！男子汉比女人还婆婆妈妈！”

他还站在镜前想，真是，怕什么呢？不是说：走自己的路，由别人去说吗？整天向往“改革”，连系条领带的勇气也没有了？

他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果真要这么走了。然而就在开门出去的霎那，眼前猛地闪出了校长的脸：“唔，告诉你：下月要评选优秀班主任了，你可是要报到市上的候选人，注意群众关系，影响……嗯？”他再次犹豫了。

立刻，在妻子不及提防之际，他用力扯下那条领带往床上一扔，脱了西服，抓起一件中山装，逃跑似地窜出门去了。

“哎……你！你等等——”

对，等吧！亲爱的……他不敢回头，只是在心里安慰说“等那天中央能下个什么‘通知’，大家脖子上都勒了那玩意儿，咱再跟着来吧！”

经这么一想，烦恼似乎也就没了，只是在心底里留下些沉闷、压抑。为了领带，又不全是为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