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谝闲传”

吉三

陕西工人报开辟“谝闲传”这样一个专栏，我以为颇有意义。

谝闲传是陕西方言，就是闲聊天，四川人叫做“摆龙门阵”，江苏人叫做“扯淡”，东北人就叫做“吹牛皮”了。总之，谝闲传就是随便说，云天雾地扯开去，可以无中心，也可以无结构，想到什么说什么。有那么几位陕西籍作家，把这个“谝”字写成“片”字，我认真查了一下词典辞海，竟没有这个字，只有这个“谝”字，读音是pian，意思是“夸耀、显示”，这倒有点符合我们的用意。谝闲传的时候，各尽所能，各述所闻，倒也有夸耀显示的味道在里头。

不过，既是谝闲传，也有个谝闲传的艺术（或者叫做修养）在里头。冬日黄昏围一个火炉，夏日傍晚摇几把凉扇，三五个人坐在一起说淡话，谝闲传便开始了。话题是随便得之的。比如说有这么一组对话；

“这蚊子真能咬！”“啪”，一巴掌打死一个蚊子。

“哎，蚁子算个啥？西头外姓张的，还咬人哩！”

“看咬的谁！王厂长娶儿媳妇这事，确

实不咋的。”

“这话不错。原来一个破车工，当了厂

长的儿媳妇，一夜之间成了资料员了。”

“姓张的也够呛，人家儿子结婚，他忙的屁股上冒烟，过后还要说人家闲话，他说……”

声音低下去了，几颗头凑到了一起，连用扇子拍蚊子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这也是谝闲传。但这类闲传道东家之长，说西家之短，是非曲直不分，当面不说背后说，窃以为还是不谝为好。

近日有朋友指给我看一篇文章，是汉代马援写给他哥哥马余的两个儿子马严、马敦的一封信，信里说：

“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议论人长短，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

这封信很出名，听说《古文观止》选了它，还给加了个《戒兄子严、敦书》的题目。我读了，很有些想法。马援这个人，以“马革裹尸”的豪言闻名于史，而且真正实现了，算得一个英雄了，但这封信却表达了他在言行举止中的谨小慎微，也算是一个矛盾着的统一体吧？读过这封信，且不说他那种封建的思想意识，仅仅这种不肯妄自道人是非、不准子侄辈搬弄闲话乃至宁可死的精神，难道不是一种高尚的道德品质吗？这与我们马克思主义者们反对的那种自由主义在准则上不是几乎完全一致的么？

因此我想说，谝闲传也要有个谝闲传的修养。但愿这个专栏谝出有如邓拓同志在《燕山夜话》中那许多高质量的“闲传”文章来。

祝这个专栏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