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床同梦
乔向东
老鲁跟老齐是对头。离休前,双方都把亲信安置到各级领导班子里。离休后为各自的角斗手们当“顾问”。今日,老鲁搬进新楼,乔迁之喜难以言表。可是,发现对门搬进了老齐,他脸皮立时灰了。新厂长的馊主意。
“厂长,你怕对手离得远,接不上火是不是?”“我是好意,门对门,谝闲啦,下棋啦,方便。斗了二十年,还想斗多久?”
“斗到阎王殿!”老鲁走了。老齐来了。厂长发了火:“好了好了。你们都搬回老平房去!”老齐溜了,舍不得新居室。咳,真别扭哟!门户相对,收录机声相闻,一见面就觉着氧气不够用。老齐耽心,在这里住下去,怕要早死十年!这天上午,眼前一黑,险些跌下楼梯。老伴赶忙搀他去厂职工医院。医生的金鱼眼一翻:“没事,离死远着呐!”老头气岔了气儿,嘴颤发不出声,喘息如牛。
医院门口,他碰见了老鲁,也由老伴搀着。他一阵心酸,角逐毁了事业,也毁了自身。感情向亲切和温和方面流动。他诚挚地叮咛:“别找金鱼眼,那小子不是个东西!”老鲁选了个丹凤眼。也没得到好气儿:“您的心脏越来越坏了,在胸腔里憋得紫茄子似的。”惊出一身鸡皮疙瘩。他夜里梦见了他那颗紫心……早晨,他向老齐说了梦。老齐一拍大腿:“嘿呀,邪了!我也作了同样的梦。”同梦异床,两颗心相通了。齐夫人笑着取出象棋来。
走着子儿,品着茶,拉着话儿,悠悠两个活神仙。活了几十年,何曾这般痛快过?痛定思痛,别有一番滋味涌心头。“老之将至,大梦方醒,晚喽!”老齐感叹着。
“但不算惨。至死不醒才……嘿,将!”老鲁赢了棋,端起大茶缸,似饮庆功酒。他心中亮清:“第一盘,我不曾赢;第二盘,你不曾输;这一盘,你大意失荆州,故意丢了帅。你呀,老东西!哈……” (题图 积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