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瓶

（散文）

许遐志

我家邻居老高有一只唐代陶瓷瓶。形状和大小与现在的凉瓶差不多，遍体呈现着一种经年累月的暗褐色，肚子上浮雕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龙和一只威风凛凛的虎。它的做工不大精细，龙虎身卜可觅见刀痕，瓶体的的釉汁上得也不匀。也许正因为这样，它才具有一种粗犷，敦厚、古朴的风格。老高将它置于客厅最醒目的地方，瓶底铺着闪光的丝绒，瓶口插着一支华丽的羽毛。只要来客，他总要不厌其烦地讲一通它的历史，它的艺术性等等，直说到客人们想告辞为止。

一天，他家来了一位考古学家，对古瓶审视了半天后说：“是赝品”。

“什么，是假的？”你看它的底子上不是有“开元年”的印鉴吗！老高的眼睛睁成方的。

考古学家依旧摆摆头。几天后，这只古瓶不见了，问及时，他叹了口气：“那是个骗人的假货”！

一天，我路过街口的“吉祥小吃铺”，无意中看见了古瓶。它头上插满了筷子，静静地蹲在饭桌上。它那颜色与饭桌、筷子以及整个饭铺的气氛基本相同，很有些“宾至如归”的神情。

它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家。我想。

不多日子，饭铺的烟尘油腻糊住了瓶肚上的龙虎，使两个神物变成两截难看的老树根，颇显出人间的烟火味儿。于是，老板娘用碱水洗它。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因瓶口欠圆滑，她的食指被划了个口子。“真是个废物！”木来就对它看不上眼的老板娘这下再也不许它上饭桌了。想不起它还有何用，便丢在墙角，让它待业。

雨过天晴，娃娃们用它汲凹地里的水，去灌虫子穴、老鼠洞。水舀完了，便朝瓶里撒尿。瓶口小，不少尿溅到瓶外，娃娃们发出遗憾：“这个破罐能干啥呀，连尿都接不住”！

有一天，和老高换房刚搬来的作家发现了假古瓶，立即收留了它。当晚，它浑身闪烁着幽幽的本色光亮，头上插着钢笔，与娇秀的文竹，精美的座钟，名贵的书籍并排坐在作家书桌上。它显得既高贵又古雅，使书房顿然生辉，平添了几分古色古香。

我怕作家上当，揭了它的老底。作家笑了：“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价值，假的东西也不例外啊！关键是看人们能不能发现和利用它的真正价值。”

我有点茫然了。注视着向我微笑的假古瓶，突然觉得它是真的。

（题图　积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