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个家庭
曲 峰 周养俊
亲爱的读者们,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你家里有一位双目失明的妻子,还有一个从小残疾不能走动的儿子,你怎样安排你的家庭生活?
这里要说的邮电部第二工程公司的司机郭运基,就是这样一个家庭的主要的、健康的成。
他站在床前愣住了,手上紧紧抓着两个装满药水尚未开封的敌敌畏药瓶,呆呆地盯着坐在床边的妻子薛敏荣,一时百感交集,好久好久说不出话来。他的眼中没有泪水,那里充满了的是痛苦和幽怨,说不出,道不出。
妻子听到了床底下药瓶的碰击声,她知道,打算和儿子一起自杀的念头,丈夫已经全明白了。她虽然看不见丈夫,看不见他手上的药瓶,也看不见丈夫的表情,她什么也看不见啊!他凭多年来一起生活的感情,凭她对丈夫的直觉,她似乎看到了丈夫那哀怨的目光,那目光冰凉冰凉,一直刺到她的心底里。她不愿意让丈夫再这样盯着她,那对于他来说是太痛苦太痛苦了,她终于低声嗫嚅着说:“让我和孩子一起去吧。也许,这对于我们来说倒是把痛苦结束了。”
是的,郭运基的痛苦,是全公司人人都清楚理解的。
当他们的小儿子郭卫生下来刚刚八个月,便发起了高烧,几天昏迷不醒,终于全身瘫痪;而薛敏荣自己,却早已因患有严重的视网膜色素变形,造成双目失明。四口之家,除了大儿子之外,竟有两个残废。这条超载的小船难道不会搁浅,沉没么?暂时的灾难是可以度过的,长期的折磨却是难以忍受的。一九六三年,郭运基夫妇正为他们的第一个儿子的降临而欢悦时,第一场灾难降临了,薛敏荣的视力突然猛降到0.06,近乎于失明。
这个家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妻子恐惧、担忧,郭运基心急如焚。为了让妻子摆说病痛的折磨,他走遍了西安市的大小药店,然后又远涉千里,女深山中访求有名的乡土郎中。妻子心疼了,说:“算啦,我是没希望啦,你别累坏了身子。”他不说什么,却不停地跑,终于打听到一位神医。经过一百五十天的日日扎针治疗,妻子眼睛的视力恢复到0.3。但谁又能料到,天有不测之风云在一个隆冬的早晨,天还未亮透时,薛敏荣提前到车间上班,会一脚踏空,跌进一个三米深的大坑,而使她的眼睛完全失明了呢?
偏是屋漏又遭连阴雨,薛敏荣又患了胆结石。她对生活彻底绝望了。她拒绝医治,拒绝一切求生的希望。一天,她流着眼泪把丈夫叫到床头,拉着他的手说:“他爸,让你跟我受累了,我咋想也对不起你。现在孩子也大了,你还年轻,重去找个人吧,不要管我了……”
妻子的话象一把利箭直刺郭运基的心。生活待她太残酷了,作为丈夫,他难道能扔下她不管么?
从此,他天天都坐在妻子的病床前,给妻子喂水、喂饭、说宽心话。晚上,他身裹棉大衣,在医院楼道的木椅子上打盹。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薛敏荣终于觉得,那块冻结在她心腔的坚冰,滴滴嗒嗒,溶化了。
八三年,郭运基那个瘫痪的小儿子郭卫,已长到十五岁。从爷爷、奶奶那里回到了父母身边。他整天坐在一个特制的木椅中,头和手不住地抽搐。吃饭,硬的咽不下去,稀的又喂不进嘴里;睡觉,需要别人不停地给他盖被子,稍不经心,就会感冒发烧。最艰难的是上厕所,十五岁的小伙子,个头不小,体重也不轻,每天抱着他挤进那狭窄的厕所,即使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也会累得大汗淋漓的。
薛敏荣更为丈夫担心了,她担心丈夫的双肩是否承担得了。更加决心去死了。这不是再次失去了生活的勇气,而是抱着对丈夫的一种歉疚。她还要把小儿子一起带走。于是,她请人买来了几瓶敌敌畏。
听了妻子的话,郭运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这个山东硬汉声泪俱下,他痛苦地说:“难道这几年我的苦心你还不了解吗?这个家不论怎样艰难,他毕竟是我的家。每天一回到这个家,我就感到温暖。敏荣,我不能没有你。孩子们更离不开你。你就忍心这么丢下我去么!”
薛敏荣再也控制不住了,她紧紧地抱着丈夫放声痛哭了。
时光荏苒,几度春秋,这个在生活长河中航行的小船,几度遇险,几乎倾覆,是人与人之间爱的暖流,托载着它进入宽阔平静的河湾。
(插图 陈俊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