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 居 (散文)浏阳河
我的邻居老陈师傅是个还不到退休年龄的退休工人。考其原因,只是因他小儿子吵着要顶班,才逼他去赋闲的。
这老陈,寡言语,少交往,倔得象头牛。平素和邻居见面,从不打招呼,连个头也懒得点一下。因此,一垛墙的两边相处了四五年,我竟从未和他说过一句话。显示我们睦邻关系的是他的老伴。他老伴和他正相反,爱唠叨,喜结交,是我们家的座上客。每次串门来,又总是有天没头地抱怨儿媳妇如何不孝顺,孙子如何骄惯,老头子如何生闷气等等。从她的言谈中,我了解到老陈家过去拖累大,生活不宽裕;现在退休了,每月八十来元钱,又要无代价地给大儿子看孩子,小儿子吃饭又不花钱,生活仍不宽裕。因此,他把钱看得很重,这闷气,便是因向儿女们要钱要不来才生起的。
前不久有那么几个夜晚,听到老陈两口子吵架。吵了几次架后,好象老陈白天干脆不回家了。这却使我很纳闷。更令我纳闷的是,老陈的老伴也从此不再来我家串门了,并且见了面也不再打招呼。好在如今城里的居民恪守的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信条,无来往倒更安静些。管自己犹难,谁还管得了别人呢!从此,我便再不知邻居家的景况了。
有一天,我有事去老陈家的工厂,才进门,便看见老陈躬身站在自行车停放处,帮人往出推自行车。由于他是那样一种脾气,我平时也从来不主动和他打招呼,这次仍将自行车一放,拔腿就往厂部走。没想到,老陈倒主动叫住了我。“要交存车费吗?”我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摸零钱。更没想到,他居然很快地走进门房,拖出一把椅子,非让我坐下不可。老陈竟更客气地双手给我敬上一支烟,俨然以上宾礼遇。这事,放在其他邻居身上,并不过分,可这老陈,怎么会一返常态呢?
我莫名其妙,他却不急不慌,慢慢地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我不想吃闲饭,也不该吃闲饭,可家里人、厂里人,硬让我闲呆着,闷死蹩死。他们不给我活干,我自己就找了这看车的活,可一时又没个存车规矩。你是文化人,想请你给写个露布,规定上几条。”嗨,原来才这么点事呀,我立即爽快地答应了。同时,也就把手里攥着的零钱很快给他递过去。他这时却急了,脸变得通红,抗议般地申明道:“请你一开始就写上,我这是义务,不收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个一向穷惯了的人,这个为钱和儿女生闷气的人,怎么竟会在“一切向钱看”的今天,倒偏偏反其道而行呢!
回家时,已到吃午饭的辰光了。路上,恰遇见老陈的老伴拎着一个大饭盒,一脸不高兴地向厂里走去。现在是阴差阳错了,她倒似乎变成了过去的老陈。
(插图 李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