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象（散文）

小站在大山的怀抱里。

两根铁轨是小站射出的穿山箭。

静静的站台上，伫立着一个铁道工，一只手举着信号旗，一只手提着信号灯，饱经沧桑的脸上虔诚、肃穆，向远去的列车行着注目礼……

这是一尊塑像。也是一个真正的铁道工人。

他太普通了，普通得连名字都难以叫人记住，普通得谁也不计较他的年龄。只有大山才知道，自从有了这穿山的铁路，他一一个年轻敦厚的小伙子就出现在这小小的站台，就虔诚、肃穆地凝视着那风驰电掣的列车。几十个寒暑春秋，列车般倏地过去了，他那姿式，那神情就像凝固一般，没有一丝改变。只有那挺直的身子变得微微有些弯，还有那目光，变得更加深沉……

他没有家。也许，在这冷僻的山中，他没有结缘的机会；也许他不愿把山中的冷僻带给柔情似水的女人……

小站是他的家，大山是他的伴。小站是他生活的地，大山是他生活的天，而飞驶的列车是他的思想，他的情感；那瞬间闪过的旅客是他梦中的亲人……

他默默地生活着，没有什么能改变他。飞驶而过的快车挟起呼啸的风，从来没有晃动过他伫立的脚步；偶尔停下来让道的列车，寂不可耐的频频嘶叫也从来没有摇乱他心中的信念。

山中的风雨在他的脸上渐渐冲刷出一条条沟壑，山顶的积雪在他的头上慢慢映染了一层白霜……

终于有一天，他倒下了，是在那列车飞向北京的快车过后倒下的。眼神却没凝涸，依然深沉地望着铁轨伸向远方……

大山掩埋了他，掩埋了他逝去的岁月。

一天，那个常年奔波在这条铁路线上的老干部，又闪过小站时，他似乎觉得失去了什么，他的心中猛地卷过一阵山风，摇荡着他的魂魄，使他不得安宁。于是，他拿起了笔，给铁路局转去了大山的一片深情……于是，他又如昨日一般伫立在站台上，又如痴如醉地回索着逝去的岁月。于是，他不再冷寂，他身边出现了一个他年轻时的影子……

汤礼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