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路

商子秦

这是一段奇特的路。

从平安寺伸出，登山小路平绕过一个山弯，突然一脚踩空，跌进了浓密的冷杉林。

路摔碎了，一块块石阶象一块块零散的骨节，在陡峭的山坡上，把人引向密林深处。

钻进林子，一步步向下。密密的树身似灰黑色的墙壁，挡住了视线。头顶，天穹绿得发黑。一两个拐弯之后，前不见去处，后不见来路，只是一个劲地下，下……

天本来阴沉沉的，林子里似乎阴得更重了，人们的心绪也如这天气一样阴沉，谁也不愿说话，正上着山，这么样向下走，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天似乎下起了小雨，一大滴一大滴绿色的水珠，从浓荫上渗落下来。铺满腐叶又有渗水的小路，更显得难行。林子越深，天色愈暗，人们的呼吸也不大顺畅，憋得胸闷。

路还一个劲向下。已经有人嘀咕了，怎么回事，该不是走错了吧？

真的，细细一看，冷杉林子中已经混有阔叶树木了。在这植物垂直公布十分明显的太白山上，来过的人都知道，从海拔两千四百米的放羊寺出来，这一程下得不近。

人们步子渐渐慢了，原先小声的嘟嘟，已变成相互的议论。怀疑和身边的雨雾一样，越来越浓。

“水声。”谁一声惊呼，人们全停下来了。林子里静极了，远处，隐约约传来，哗哗，哗哗……

难道真下到沟底了。这该死的冷杉林，让人什么也看不到。万一走岔路，真是开个大玩笑，好不容易爬到平安寺，又下了半天，再返回去，这一程路……哎，人们一下泄气了，在大断崖下坐了下来。

猛丁，又窜来一股山风，冷杉林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吼得人心烦，在崖上长长的神仙草摇曳着，雨滴落在厚厚的绿苔上，散发出一种湿漉漉的霉味。

围着打开的地图，人们开始回忆：每一个拐弯、垭口、方位……

似乎没有错，也没有岔路。对，没有错，下就下吧，顶多下到山底再重往上爬，走！

路还是向下，人们忐忑不安地走着，互相打气。一个小坡下完，路突然收住了脚，开始在林子里盘绕，人们的心这时才结束了久久的失重，似乎呼吸也不再那么压抑了，林子渐渐亮了起来。终于，小路尽头亮了。

我们头上又有了一个完整的蓝天。

这是个小山包，已经有人在石壁上刻下字了：明星寺——向前一千米。

路，没有走错。

在此地回顾来路，人们恍然大悟。原来登山之路一直在山脊上蜿蜒，平安寺到明星寺之间，正是两个山头之间的低哑。要攀登主峰必须走过这一段山路。

这是一段奇特的路。

这是一段向下走的上山路。

（题图　居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