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磨万击还坚劲

肖云

1987年3月的一天，古城西安火烧碑一个偏僻角落，蓦然爆起一阵激烈的鞭炮声。非年非节非迎亲，人们究竟为何庆贺？原来，是一家很不起眼的西安储运仓库劳司大兴篷布厂的全体职工，在庆贺他们的厂长李文亭病愈出院。

李文亭，43岁，中等个，与常人没有两样的气质，何以能赢得职工如此敬重？原因是他不仅经营有素，管理有方，主要还是他同职工们有着水乳交融的感情。他关心每个职工胜过关心自己，正是这特殊感情和独到的经营方法，才使他在不足三年的时间里，由几乎是白手起家赚回了一个拥有数十万元资金的工厂。

我在他那租用的民房里走访了这位企业家，当我问到他何以对职工如此爱护，何以有如此干劲和精神，他黯然苦笑一下说：“当你了解了我的过去，就会明白我为啥要这么干。”他的过去又怎么样呢？

27年前的那场“反右”中，16岁的李文亭因替资本家父亲说了一句公道话，便被抓进牢里，随后被流放到劳改农场开始了长达19年的劳教生涯。以后又去放牛马，再以后呢，被下到劳改煤窑。

多少次煤窑塌方，多少次瓦斯爆炸，他都差点丧生，一次塌方，他被堵在里面五天六夜，出来已经人事不省。在那里，他也曾一次次背出了死伤的工友，然后再拼命干活。他以超人的义勇在劳改窑树立了威信。

在那“轰轰烈烈”的岁月里，高墙之内的他们也照例要“早请示晚汇报”，向一个被神化了的偶象请罪。李文亭因搞卫生不慎打碎了一尊至高无上的石膏象而被宣判死刑，他笑了，他想：死了好，死了要比活着好。可是，就在那随时都可能赴死的日子里，他还遭受到残酷的毒打，每日带着四十斤重的导向轮受着十多个钟头的惩罚，“这一辈子肉是你的，骨头是我的，就这样吧，下辈子我是不来了。”李文亭咬咬牙说。他饱受了做人之苦。然而，最终他没有被执行，那是因为“四人帮”倒台了。

李文亭被释放了。

他回到家里，发现妻子孩子早已同别人过上了。他没了家，生活，的一线希望破灭了。他抱着酒瓶登上西岳之巅，仰天大恸，然后准备纵下悬崖，了此残生，然而他又得救了，那是因为美好的生活和作为弱者的羞耻。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李文亭要重新塑造自己，正视和创造自己的人生价值。他终于选定了办厂的目标，在西安储运公司大兴路仓库劳司经理李志远的扶持下他的理想实现了。他向社会宣布：他是一位强者！

就在他带领职工忘我拼博的时候，他患了一种极难治愈的“怪病”——脑囊虫病，在被人们认为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医生为他做了尝试性的手术，结果出乎意料地成功了。人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多灾多难的李文亭有顽强的生命力。十五天后，他的头颅上带着密密麻麻的缝合线回到厂里，职工人人热泪盈眶，个个为他祝贺，便出现了我们文章开头的场面。

李文亭说，“我们这些人，只有干才是出路……如让我和工人们分开，这是不可能的事。”

啊，生生死死，曲曲折折，虽历尽风霜却自强不息，这便是李文亭的人生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