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旋律

匡燮

有条河，叫倒淌河。普天下的河都是从西向东流，这条河却从东边的山上流下来，流进了青海湖。别小看了这条河，不大，弯弯曲曲在草丛里钻进钻出，据说，那是文成公主的眼泪呢，泪流得太多了，就成了这片蓝色的湖。不信？蓝色原就是神秘而忧郁的颜色呵。

他不信。

青海湖会是一个女人的泪水积成的？

青藏高原太高了，海拔三千米。三千米下是一个海，三千米上是一个湖。湖水泛着幽蓝的光。湖周围是草原，草原上开着各色各样的花。草原周围是连绵的山，山有峰有谷，谷里有丰茂的草，草地上有羊群和牛群，山外有一点点的白色的帐篷。人是稀少的，多的是伟大的肃穆和这一片俏丽的湖。

俏丽吗？

他很想把她想象成一位飘逸的仙女，或者是在那座辉煌的寺庙里见过的那位多情的度母，那是位美神，是整个儿一个民族对美的追求的凝聚，是山川日月的灵气之所钟，是地设天造的一个完美无缺的精灵。但是，他不能，这湖太浩瀚了，那样的一片波涛浩渺，那样的千万顷旷无际涯的蓝，蓝……仙女和美神都不配她，在她面前，她们都显得纤巧了些。

他只好寻找着自己的感觉。

说来好笑，汽车在湖边飞奔的时候，热情的青海人就指着窗外对他说：“看，那就是青海湖了，我们正沿着她跑呢。”可是，他竟没有看到湖，看到的是一片狭长而迷蒙的大戈壁的沉寂，天上有浓浓的云，是灰色的，只有那一道道同样狭长的黑色是生动的。“一川碎石大如斗。”那黑色是无数巨石的队列吗？

“可是，湖呢？”他执拗地问

青海人笑了：“不就在眼前了吗？”

眼前？眼前又是那些一条一条生动的黑的色，却就一道一道的排上去，去衔接黯淡的天像看台。而定睛看时，那一道道生动的黑，就颤颤地抖动了，他便马上发了呆：真的是湖呀。怎么是一个矗起来的湖呢？湖能像树一样向上长？而那湖也就愈奇了，他直直地向矗着的湖走过去，湖便缓缓地向下平，他站着不动了，湖又陡地矗起来。于是，他发一声喊，朝湖奔去，湖也径直向地平下去了，而那一条条生动的黑，也随即是了满湖的浪涛，翻翻腾腾，向着远方滚去，便在大地的那一边向下低，漫出个淡淡的弧来。他站在地球之巅。

青海湖：

“海便是海，湖便是湖，到底是海还是湖？”

他再次地迷茫起来了。

迷茫什么呢？”他很快自嘲地笑了。他很不喜欢自己的这种思维方式。

“是海也是湖了。”他调整着自己的思路。

“过去曾经是海。那是许多年许多年以前的事了。这地方的确是一片大海。又是许多年许多年以前的事了，海到东方去了，留下不走的，就成了今天的湖。也许明天又会是一片海，而后天呢？还会是一片湖吗？”

他的独白。

青海湖就是青海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