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昧苑中引异香

白剑波

他推开病房门，看到妻，这个刚强的汉子眼晴湿润了。三天前，妻突然发高烧、腹泄，他把妻送进医院，自己又忙去了。仅仅三天，凄苍白的脸就象一朵见不到阳光的花儿，褪尽了颜色。

他想说.我接你回家！可是：内疚堵住了他的喉咙。他下定决心：今天不去上班，在家陪妻一天。

妻躺在床上，无力地说：“我想喝稀饭.”他熟练地淘米，下锅。顷刻，洁白的米花便在开水锅里欢快地翻滚。妻脸上掠过一丝凄凉的微笑。丈夫是一级厨师，他的拿手菜“烤羊腿”使多少美食家倾到，而自己却难得吃他一次家常饭，幸好这次病得厉害，要不然……

一阵急促的上楼声，敲门声，呼喊声。

“刚才接待了一个英国旅游团，他们点名要吃铁板烧牛扒，几个厨师拿不定主意，让来找你。”来人着急地说。

“走，我去看看。”他放下勺子，拿起衣服，跟着来人就走.

妻真想把来人骂走，但她没有那样做。她看着快要子勺稀饭，流下了两行泪水。

飞转的车轮，纷杂的思绪——

铁板烧牛扒是刚从广东引进的风味菜……

妻刚出医院，怎能把她一人丢在家里……

一定要做好这款菜，让客人满意……

稀饭快煮好了，妻能下床吗？……

1985年夏，改革的大潮把他推上了清雅斋饭庄经理的位子。人们羡慕当今有权有利的经理，却很少有人知道做一个经理的艰辛和陀螺似的繁忙。他走马上任后，改革管理机制，优化劳动组合，抓饭菜质量，抓优质服务，抓技术培训，从经理到职工，都要照章行事。此后，清雅斋饭庄的经济效益直线上升。他又着眼于未来，成立了“清真菜研制小组”，积极创新佳肴，发掘传统风味，引进异地珍馐，短短几年，供应菜点已达三百余种，并有一批声誉极高的看家菜：涮羊肉、烤羊腿、芝麻里脊、烤鸭等.难怪有人赞道：走进清雅斋，如同到了清真风味博览会.

他流星赶月似地跨进操作室，就和几个厨师一起为英国客人烹制“铁板烧牛扒”.这款菜别具情趣，只见两条里脊肉在他手里象玩魔术似的，变为薄片，然后是调味、过油，配调料汁，最有意思的是把一块牛形铁板放在炉口上烤，干什么用呢？这时，服务员把过油肉片、调料汁，还有烤热的铁板放进一个大托盘，端起走向外宾餐厅。

他望着服务员的背影，问自己：客人喜欢这款菜吗？

是呵，为了使不同口味的顾客都能喜欢清雅斋的菜肴，他曾打算把四大菜系十大流派的美味珍馐都引进来。1985年10月，他应邀参加新疆成立30周年大庆烹饪表演。维族厨师阿木依表演的炒烤肉引起他的兴趣：象是炒肉片，异于炒肉片，鲜嫩香辣，红润油亮，最诱人的是那浓郁的异乡民族风味。他知道，这款菜的奥秘在于调料。

金秋十月，正是瓜果飘香的季节。可他没有心思光顾这些甜丝丝、水灵灵的瓜果，而是去寻找维族厨师阿木依。

阿木依被这位回族青年同行的求教精神所感动，送了他一包炒烤肉的必需调料——孜然，　“孜然”为维语译音，即安息茴香，是新疆特产，磨成粉，调入菜肴，便显示独特的维族菜风味。

新疆之行，他没有饱览异地风光，没有饱尝异地瓜香，而是带回了一包孜然，引进了一款菜肴.

英国客人对大托盘里的东西兴味正浓，只见服务员把肉片倒进热铁板，然后把调料汁浇在肉片上，　“滋”声作响，热气升腾。一位女客人高兴地拍起了手，另一位客连忙用勺子舀了一块肉片送进嘴里，兴奋地竖起大拇指，用生硬的汉话说：　“真好吃.”

听服务员说外宾吃得很满意，他脸上露出欢慰的微笑。他又习惯地坐在办公桌前，翻看起记事日历，准备落实一下明天客人的预订包饭。忽然，他想起了生病在家的妻子。

他飞身骑车向家里奔去。

男人对待妻子好象是粗心。 1987年底，他因公赴京，顺便拜访了西来顺饭庄经理乔春生。乔春生是特级厨师，在1986年布拉格国际烹饪大赛上，一举夺得五枚金牌。这位好客的著名厨师见有客自远方来，特意拿出菜谱让客人点菜，以示敬重接风.请者无意，食者有心，他早就知道北京的烧牛尾做得好，便点了这款菜，要吃出点名堂。

菜上了桌：红亮似枣，滋滋溢油，软嫩清香，松烂适口，果然名不虚传.他口里品着味，心里琢磨着用料和烹制方法。乔春生问：“西安有没烧牛尾？”他说：　“没有，不过不久就会有了。”

“想学？我可不保守.”乔春生看透了他的心思。

这真是有心人遇上了热心人。乔春生把他带进操作室，一下把烧牛尾的做法、用料配方全倒给了他。就这样，清雅斋饭庄又多了一款红烧牛尾菜。

回到西安，他如数家珍似的把一些烹饪书籍、资料摆给妻子看，而妻却把头一扭：　“你给我带的外衣呢？”

“哟，　我怎么忘

的确，他当经理三年多，全店人均劳效创财贸系统前列，职工得到实惠，他对得起职工，这三年多，饭庄增添了一批独有的佳肴美味，丰富了顾客饮食生活，他对得起顾客：然而，他给予妻子的那样少，他太对不起妻子了！

当他扔下自行车，闯进家门时，他惊住了：妻靠着床头睡着了，稀饭煮干了，溢出的汁子顺锅流下，象妻的泪.这个刚强的汉子又一次眼睛湿润了，他又一次在心电发誓：

明天不去上班，在家陪妻一天！

（摄影；钟克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