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是个万元户

李志彪

说我弟弟是个改革者，很勉强；说我弟弟是个“暴发”户，还可以。

弟弟其实是个“拣破烂的”。他把咸阳一些工厂的废弃塑料膜低价买来，经过热处理，出售给生产厂家，从中获得还算可观的收入。

弟弟有了钱，全家人都高兴，特别是父母，心中的花时刻都怒放哩！连我的孩子也常常高兴地喊：“爸，你看，那是叔叔的薄膜车！”弟弟成了全家的希望，老人的靠山和亲友的骄傲。

他有了轻骑，有了彩电……一下子，成了小有名气的人物。

人怕出名猪怕壮。

舅舅把表弟支来了，门中的叔伯堂弟要干活，弟熄的弟弟要活干，弟弟都笑纳了，安排了，收留了。　妹妹出嫁，向弟弟要了台彩电；父母的生活用度，要弟弟实行“三包”，近邻有事找他，远亲有事也找他。办了事的，未必说他好，那是应该的；没办成的，一定骂他没良心，何况，弟弟还有对其“非法活动”常常明察暗访的“贤内助”呢！

做一个有钱人难，特别在大家都没有钱的时候。

今年夏天，弟弟给自己买吊扇，暗中给父母也买了一台，这事让我的孩子无意漏了风，引来弟媳一阵审问，“人赃”俱在，弟弟何以抵赖？

弟弟今年买了一方松木，把它解成方板，预备给父母二老做寿材。我是长兄，承担着一个老人的后事。但我眼下无钱，将来也难有钱，谁叫我是六六年以后才从中师毕业的普通教师呢？妈给了我三百元，让我以我的名义给弟弟，支付那份本来属我承担的费用。这对我带有侮辱性的安排，大大伤害了我的自尊心。在母亲的再三督促下，我迫不得已地走进了弟弟的住宅。弟弟说：“哥，你难，我知道。你把这钱给益霞（弟媳）让她知道就行了，我再把钱给你。”天啦！没有钱竟这么下贱？我很气愤，我做不到，我把钱甩给了母亲，并且决心永远不再理会这件事！

小妹高考落榜，要补习，妈让妹向弟弟要学费。弟弟二话没说给了一百元。妈说：“不跟他”不跟他要跟谁要？给一百不多。”好象唯有他该给，而且钱多得不计其数。

我是自尊心很强的人。过去弟弟穷，我爱护他，关怀他。他富有了，我却很少搭理他——虽然没有什么正经的话要说，但心理上已经和他拉开了距离。这也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吧！弟弟似乎也很为难，见了我只是不自然地笑笑，我便报之以不冷不热的一瞥。我一向认为弟弟有钱后是慷慨大方的，哪里知道他的艰辛和“吝啬”呢？冬日的一个星期天，我回家看父母。一早就听到隔壁弟弟家里砸得劈哩叭啦响。妈说有时吵得她晚上都睡不成觉。良心驱使我过去看看，而且决心破天荒地帮他干一天活。一进门，院里脏水横流，堂弟他们在冲洗薄膜。手冻得红红的，脚上穿着雨鞋，站在泥水里。走到后院，弟弟在砸破旧的硬塑料制品，弄得手上脸上都是墨灰，象个挖煤的工人。

我和他一块儿砸，一块儿拣。他把地上洒落的渣滓用冻僵的手指艰难地拾起来，放进袋子里。来了，他又走到墙外，去寻拣崩射到外面的碎屑。

我看着弟弟低矮瘦小的身影，眼眶潮湿了；他单薄的双肩，背负太重了。

晚上，孩子告诉我，他在弟弟家拣了十几个伍分硬币大小的瓶盖，弟弟都让他放下了。啊！弟弟，孩子不理解你，我理解。

弟弟很忙，从早到晚，从春到冬。

（题图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