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交
张 虹
你不在时我才感到这个地方的空旷。
你天天站在六号教学大楼门口,对我说:请出示学生证。请进,我从来没有感到你的存在。
那是一句单调乏味透顶的话。机器人也会说的。你的站姿,也如同机器人:平直呆板。现代人能坐便不站,能躺便不坐。谁会那么累!
你就那么站着,不知多少日子。我见到你的时候,曾打问你的岁数,没有人告诉我。
我觉得你应该五十岁。你是五十岁。高高的个子,慈蔼又严峻的面孔,眼睛微黄,平淡又深邃。略有点谢顶,所以额头很高。你穿很板正的蓝色中山装,标准国人的形象。你总是立正站着,迎着一张张奔向知识殿堂的年轻面孔。我第一次走近六号教学楼,你拦住我,说:“同学,你的校徽,学生证?”
我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同学,下次上课,请你一定佩戴校徽,并请带上学生证。”
我读的是作家板。就是说算成人大学类。久在乱哄哄的日子里浸泡,听惯了金钱、名利的交响乐,突然听到这蓝天下的鹤鸣,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的话具有纯化人心,征服灵魂的力量。第二天去学校前,我下意识地佩戴好校徽,在上衣口袋里郑重地揣好学生证。有一次,因为换衣裳忘了佩戴校徽,快到教学大楼时竟倏然止住脚步。我没有足够的勇气走近你。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认真了。为了校徽我蹬车跑了足足四十分钟。当我气喘吁吁第二次来到学校,连我自己都感到震惊。
那天,你对我很温和地笑了一笑。
那天,我感到自己全身心地投入了学生时代。
学生,这是蓝天一般纯净的名称啊。重新感觉到它;对于一个身心俱疲的成年人来说,决不是易事。
那天下课,我在离你一百米远的地方,深深地看过你一眼。你记得吗?
咱们从此成了忘年交。有课的时候,走进校门远远看见你,便有一种纯净的欢乐袭遍我的身心。当然,你是不会知道这些的。因为我们从未对过话。
那么,你为什么不等待我有一天对你说出我的感觉,就这么突然消逝了呢?你去了哪里?
仅以这篇短文追踪你的行迹。如果你是退休或换了别的工作,那么,这是一声浅浅的问候。我不愿意你永远离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这是一棵小草,它将伴你的灵魂永恒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