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修理纪实

缑稳贤

乔迁新屋，诸多方便，碌碌半生，始得安居，喜何待说。月余，水龙头漏水，自然是哪个孩子没有关好，拧紧一点就是。过几天又漏，又拧紧。如是者三，已经拧不动了，还漏。莫非坏了不成？这就麻烦了。

星期天上午在家备课，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那烦人的嘀嗒声，走近一看，果然滴水不漏。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后来才知道此日厂里停水。

第二天，水龙头又故伎重演，滴滴嗒嗒，历久不歇。妻嫌日夜水长流，浪费太大，给下面放了一个桶。岂料如此这般之后，嘀嗒之声变作扑通之响，小小水滴如同炸弹，一颗连一颗，炸得人神经发怵，白天尚可将就，夜里实难奈何，至于合家不能人睡。无奈，悻悻然披衣复起，取掉水桶，任其淅沥。

“水龙头的确坏了！”我无限伤感。

“那就快请人修吧。”全家齐声要求。

快请人修，那可是容易的事！你们知道这要办多少手续，过几道关口，负责人好不好打交道，修理人乐意不乐意干？零件是买还是领，买要跑多少地方，领要经多少人批准？零件弄好了没人，人请来了没零件，这要看多少人的脸，花费多少时间？

家里人都知道我最怕看人的脸，且整天忙得昏天黑地，哪能有这么多时间，只好苟且偷安，得过且过，一任长流之水浪费，滴嗒之声折磨，好在我们家经历诸多坎坷，承受力都磨练得挺不错了。

又月余，点成了线，线越来越粗，终于哗哗哗如泻如注。人的耳朵纵然已经磨得神经麻木，但大得惊人的水费却给了我们家本不怎么景气的经济状况重重地一击。全家人愤愤然，汹汹然，大有欲对我施行兵谏之势，我也痛下决心，要竭尽全力解决此水龙头问题。

首先是寻文件，查政策；其次找熟人，问门道。待情况基本明了后，行动方案也便成熟：先找工房管理室。

提前几天，便把手头的公务办完，那天一大早，给领导请了长假。进工房管理室大楼后，迎面见一女同志，倍着小心问：“修水龙头找哪个部门？”该同志眼皮也不抬，扬长而去。去就去吧，我已作好了长期抗战的思想准备，故不急也不躁。正要再找一个人打听，身旁小门内一同志问：“你家的水龙头坏了？”我一边答应，一边快步走进去。“你家住哪儿？”“×区×楼×号。”“好吧，你把这个单子交修理组张师傅。”我不胜惊诧。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第一关过得如此轻而易举。

仿佛华老拴装银元一般，小心翼翼地把通知单折叠好，装进内衣口袋里，按了按，离开管理室，回单位销假上班。其实当时就应直接到修理组去，倘这样，全家人就会少受两个礼拜的罪。但我那时却糊涂得可以，以为初战告捷，实属侥幸；修理组分散作业，工作效率不会高；张师傅身为兵头将尾，此种人脸最难看。还是慢慢来吧。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上午去洗澡，见浴池旁有“修理组”三字，踱进去，一位老师傅正在干活，顺便问了一句：“你认识张师傅吗？”“就是我，什么事？”我喜出望外，忙取出通知单，毕恭毕敬地递过去。张师傅略略一瞧，便说：“下午两点半来人给你修，你在家等首。”又是一次幸运！是好事都叫我碰上了，还是我原来认识有误？我开始怀疑我的老皇历了。

下午两点半回家开门，见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腰里斜跨着工具袋，站在门前等候。我抱歉之至：他到岗这样准时！师傅年龄不大，但业务熟练，手脚麻利，叮叮当当，十来分钟时间就把水龙头修理好了。

小师傅给茶不喝，递烟不抽，背上工具袋就走。

师傅走后，全家人对我群起口诛：“许多事其实是想起来山重水复，干起来柳暗花明，须知风地里没风，雨地里没雨。”“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现在人们都在进步，各方面情况都大大改观，你还是老脑筋！”

我默然、惭然亦欣然。

（插图　幼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