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邓清华
深夜,我站在门口,捺下门铃手键,脑海里倾刻失掉了火车轮子的轰鸣。稍等,不见室内有动静。再按,听得里面窸窸窣窣。“谁?”跟着一声稚音从室内传出。我答应一声,稚音变得极度兴奋高亢:“爸爸!”随着锁响,门开了,我一脚跨进,顺势抱起“千金”。
由于我的归来,千金囡高兴得满脸通红,任凭我用硬扎扎的胡子在她稚嫩的小脸蛋上乱撞,跟着将她高高举起,放下,反复几次,逗玩三二分钟,才顾及妻子。灯影里,却见妻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没了往日的热情。再看,见妻额上放一手绢,白底,唐老鸭米老鼠画面。我料定囡又在捣蛋,于是柔柔喊声妻名,妻眼眨眨,不理。囡收敛了笑:“妈妈病了。”
我忙走到床前,妻果然脸庞红红,嘴唇烧起了白皮。我用手试额,烫手!“吃药了吗?”我急切问。囡答:“吃了。刚才我给妈妈喂的。”话说得同大人一般。
那年,囡刚百天,我就被调到省城工作。家里一摊,全扔给妻。妻除上班外,一天四次风雨无阻去托儿所送接小囡……终于,囡五岁多了,上学了,和城里大部分双职工的宝贝一样,脖子上挂个钥匙,这还能穷对付,难就难在二人谁生了病……
我提起暖水瓶,都是空空。又看炉子,没有火苗。摸炉膛,冰凉,知道并非一天所致。又见地上放脸盆,囡正把妻头上的小手绢取下,在脸盆里搓洗,稍拧、撕平,叠成长方形,搭在妻头上。
我心一酸,眼眶里“倏”地涌出泪水,又尽量控制,使泪花不致滚出。我爬在妻跟前,端详着妻温柔而又同火晶柿子般的面孔,慢慢捧起她的胳膊,却见她手里攥着一块光滑洁净的雨花石。我疑惑,须臾,又清醒。那次囡发烧,不正是我让她攥过这雨花石散热吗?
我抬眼看囡,见她正扑闪着黑白分明的小眸,似乎在问:“我做得对吗,爸爸?”我点点头,把囡搂在怀里,攥紧她的小手…… (插图 林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