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化病”
阿敏
李鸿章的有些言论是很有点禅味的。光绪己卯(1879年),日本占领琉球,有人奏请朝廷出兵,他说:“征日之志不可无,征日之事不必有”,颇类禅家的“你有拐杖,我再给你拐杖;你没有拐杖,我就夺你的拐杖”,让人莫测高深。当时他的这番大论是如何让人领悟接受的,已无须去探究。值得研究的,是他把一件实事“虚化”的这一过程。
本来是在做一件实事,可一经捣鼓,事情便转了方向或者不了了之,谓之“虚化”。“虚化”和形式化、表面化同属一宗,不过,“层次”上要高一些。比如像收复琉球这宗事,形式化、表面化的处理方法是,派一些兵舰在敌阵前列队呐喊鼓噪或放一些空炮,而一经“虚化”,则干脆连兵都不派,就将收复之事变成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志”,让“征日之事”泡汤。
实事被“虚化”的一般规律,大都要借用一个令人紧张的“政治名目”。就说那个“征日之志”罢,用咱们传统的道德标准衡量,就颇为神圣,任何人想必都不敢声称没有这个“志”。别瞧它是空的,却连着“纲”与“线”,稍一闪失就会犯原则错误,叫人吃苦头。李鸿章如不在这个“志”上做文章,而只说“征日之事不必有”,收复琉球之事的“虚化”便少了精气。至于所借用的“政治名目”,这在政治高于一切的社会里,除特别盛产之外,人们又对它特别地敬畏,这反过来给“虚化病”的流行又提供了方便。
当然,在更多的时候,社会生活中的实事,不是被“虚”而“化”之,而是被“虚化”得转了方向。从北宋神宗至徽宗的那场改革,期间反反复复,到了蔡京执政再度推行新法时,改革便已转了主攻方向,成了镇压、排挤政敌的一场运动。似乎悠悠万事,为大者便是划谁是新党、谁是旧党、谁是“自己人”、谁不是“自己人”上面。改革被“虚化”得名存实亡。蔡京说起来也算是个“改革派”,可北宋江山的沦落,恰恰与他有很大关系。
读《西游记》,唐僧的一个让人钦佩之处,就是他能死死咬住“看准了的事”,一口气干下去。他没有因为取经艰难便说取经之志不可无,取经之事不必有;也没有因为路上妖魔鬼怪、风雨雷电的干扰就转变主攻方向,放松取经这个“中心工作”,而是始终直奔主题,朝既定目标集中力量大步迈进。像这样的人不取得正果,试想谁又能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