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该挨骂
文/马红红
我是个混蛋!真的。
从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即便不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但也八九不离十。我觉得自己善良、有爱心,路上倘有棍子绊了我,我一定会把它扔远,怕再绊了别人。我工作努力、积极做团的工作,热心助人。同事们常说我象毛泽东时代的青年,朋友们给我的赠言是:“六十年代的思想、七十年代的长象、八十年代的服装。”我从未因此苦恼,相反我倒一直引以为荣。
我生平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其实也并不很远,只是去西安。我站在人群密集的车厢里用微笑告别了满脸写着不放心的父母。然后我带着极大的兴趣开始看四周一张张的脸,丑的、不丑的、善良的以及不善良的脸。
车一开动,人们就很自然的调动了自己的位置,尽管很拥挤,但大家都保持了互相可以不接触的位置。我在我的位置上站了一个小时之后就开始羡慕那些席地而坐的人们了,但我依旧保持着比较文雅的站姿。
再过两个小时,我心里叫苦不迭,并且蹲一会站一会的骗自己的神经和肌肉。“你也坐点吧。”一个穿军装的小伙子向里挤了挤,我看到了一个半尺长的坐位。“谢谢”,我赶紧也报之一个善良的微笑。夜黑寂寂的,很多人因为坐的并不舒服,所以依旧大睁着眼睛望四周南来北往的客。听不到什么说话声,轰隆的车响似乎也不再非常刺耳。
这时候我觉得一些人的眼睛发着很怪异的光,并且统一的在向走道那边看。我跟着目光看过去,见一个背影正在掏另一个人的兜,烟、打火机,然后换个姿势,反手探进对方里面的兜,动作很明显的轻柔起来,片刻之后,我看到一叠钞票跟着那手一块出来。那背影转过身,一脸的微笑,一张并不丑陋的脸笑得很愉快。而他身后,一张脸也并不痛苦,那张脸在睡觉。我赶快收回了不由自主伸长了的脖子和张大了的嘴巴,扭头看看身边的小伙子,他小声说:“没事,你没睡着。”我的嘴巴又想张开,并且脑子里除了害怕外又有些糊涂起来。
那一刻我想起了很多事:那些爸说的、妈说的、同事说的、朋友说的一切恐怖事件回忆了一遍。不过我也明白了今天遇到的还不是很强的盗。于是立刻看身边有没有没有睡着的人,有、有两个。走道那边的座位上一个人正伏在小茶几上,我对面的一位乡下大爷仰着靠在椅背上,半张着嘴也睡的正香。脚步已移到我身边,我偷眼看看,那脸此刻很严肃。
伏在茶几上的人大约因为身边的猛然的、特别的宁静,晃晃手坐了起来,一脸茫然。我低下头,细声慢气的呼吸,我想那偷儿此刻心中一定很不舒服,但他一定会向我面前的这位大爷下手了。我很想用脚去碰醒他,但我不敢,我轻轻扭头看那解放军,他的目光很散乱,直直的不知在看什么,他做这个表情也很矛盾吧!
外面的兜里什么也没有,蓝衣服解开后里面露出蓝滑雪衫,我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手以绝对轻柔而灵活的姿势做这些动作,然后他收回手把手伸向背后,这时我才发现他还有位帮手,那人把一个小刀片递给他。可能因为工程要大些,他又向前挪了挪,腿挤到了我的膝盖,我赶快收了收腿,很坦白地说并不是耻于让那罪恶的腿挨到我,而是我怕,怕什么呢?怕阻碍了他使他恼怒吗?现在我想不起来了。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有十几分钟吧!钱摸出来了,是一张四叠着的十元票子,手又进去再摸摸,一定什么也没有,只好失望地走了。人们松了口气,几十双眼睛盯着这儿这会才稍稍散开,等那两个人消失在这一节车厢里后才有轰的一片说话声炸开。
就让我暂且回忆到这里吧!
其实除了骂自己混蛋之外,我真不知用什么词来骂自己。中国人历来只说人“见死不救”,被偷和被杀实在相差很远,更何况还有“明哲保身”一词。
但我实在很烦躁不安,想到那人的微笑,收获的微笑和对所有人嘲弄的微笑;想到解放军那散乱的目光;想到我是多么自觉的缩腿。我觉得自己是从什么地方落下来,和那几十双眼睛,那些我耳闻时曾很鄙视很气愤的眼睛们站在一起。或者,我本来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不分彼此。
请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