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为何不安全

（调查报告）

文/李稼篝 摄影/柳影

空难：一个美丽动人的噩耗

世界空难备忘录最黑色的一页：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二年！

一这是世界航空史上最惨痛、最悲壮、最困惑、最不平常的一年，也是中国航空史上“破天荒”的多事之秋。

一在短短的365天中，东西南北中的十余个国家数十架飞机顷刻间首身异地，尸横遍野。空难事故之密集，罹难人数之众，损失之惨重，理所当然地进入世界航空领域的“吉尼斯大全”之最。

让我们再回过头来看一看1992年在中国五起空中事故发生时的情形——

7月31日下午1时10分，中国通用航空公司的一架飞往厦门的苏制雅克—42型2755号机停放在跑道上整装待发。116名乘客和10名机组人员在亲人们的祝福下相继登机。两位笑容可掬的空中小姐熟练地拉上舱门。飞机徐徐启动，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我们的飞机拉不起来！”

“天哪！”机场，警卫人员惊恐地发现，2755号机沿着跑道呼啸前冲……刹那间，只听得一声巨响，重达几十吨的飞机像玩具似的翻了个个儿，顿时断成3截，机身起火爆炸，机头栽进稻田，机尾落入河沟……乘客、机组人员，行李被巨大的气浪抛向空中，一场死亡106人，伤26人的特大空难事件在不到一分钟内得以酿成。

8月11日，在京郊长城，一架载有日本游客的米一8型7802号直升飞机，执行游览飞行任务。11时许在北京昌平和延庆交界的居庸关西侧，机毁人亡。这次特殊的游览有15名游客死于非命，9名人员侥幸生还。此次空难几乎使日本一家小型建筑公司“东洋活性业”失去一半职员。因为这家公司的20名职员中有17人参加这次航游，公司总裁和主席均罹难。

10月8日14时20分，武汉航空公司的一架“伊尔一14型”飞机，从兰州中川机场起飞，30分钟后，机场接到飞机报告：一台发动机失灵，飞机请求返航。尔后便在返航到距兰州机场90公里处的一个2000米高的山梁上坠毁，机头栽人土中，机身断为两截。

11月5日上午10时许，河南省原阳县黄河大厦门前，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人们翘首以待空中有奖表演，10时42分，人们情绪达到高潮，一架米一17型军用直升飞机飞临县城上空，随即从机舱里天女散花般撒出花花绿绿的商品广告和毛巾、电子表等物，盘旋两周之后开始作超低空飞行表演，当飞机下降到离地面只有30米高时，看热闹的人群简直疯了一般。

不料，乐极生悲。正在转弯的飞机突然撞到黄河大厦上，顿时断成两截，如同一只掐去头的大蚂蚱旋转坠地。巨大的爆炸声，火光冲天，浓烟四起，无数火球蹿向人群。奋身闯进火场的武警官兵当场抬出25具尸体，救出数十名重伤员和百余名轻伤员。

——至今原阳人心有余悸！

11月24日清晨7时17分，南方航空公司一架性能先进的波音737型2523号飞机，载着133名乘客和8名机组人员从广州飞往桂林。7时52分飞机与桂林机场中断联系，顷刻便在杨堤乡土岭村后山上响起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股浓烈的黑烟变成一个数十米高的大红火球。燃烧达半个小时之久。141条生命就这样同飞机殉葬。

这次粉碎性空难，使飞机飘洒在方圆数十里布满荆棘的山林里，机身残骸最大的一块也只有一平方米大小。人们在空难现场竟然难以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整个山坡上到处都是罹难者的碎块，树梢上、草丛中到处挂满了已破成碎布状的衣物，在杨堤乡白屯桥村，有42户房顶不同程度被残骸碎片及石块砸烂。

从7.31南京空难到11.24桂林空难。短短四个月中，民航连续发生重大空难事故，致使200多人丧生，写下了中国民航史上最为惨重的空难记录。它为“92中国旅游观光年”投下了一层永远也拭不去的阴影。

劫机，海峡上空难以挥去的阴云

紧随空难年之后，1993年又成了中国民航史的劫机年——

4月6日清明节。南方航空公司民航客机执行深圳飞往北京航班，飞机连同202名乘客被歹徒黄树刚、刘保才劫持到台湾；

6月24日农历端午节。厦门航空公司民航客机执行常州飞至厦门航班，飞机连同172名乘客被歹徒张文龙劫持到台湾；

海基会秘书长邱进益赴北京与唐树备会谈前两日的8月10日。中国航空公司民航客机在执行从北京至雅加达的飞行任务时，飞机连同152名乘客被歹徒师月坡劫持到台湾；

9月30日中秋佳节。四川航空公司民航客机在执行从济南至广州的飞行时，飞机连同69名乘客被歹徒杨明德夫妇劫持到台湾。

短短半年时间，劫机歹徒“四度诱惑”，使中外旅客见“机”而栗。在劫机者眼里，台湾真的成了冒险家的天堂，在他们看来，好像随便带把小刀就能实现美好的“梦想”。

1993年清明节上午8时，由深圳飞往北京的301航班B—2011号波音757客机和往常一样开始检票。两名青年男子携带两只皮箱，一只手提箱登上了舷梯。无人知道他们在手提箱的巧克力盒内藏有手枪，检查时虽被X光查出，却被他们诈称手枪型打火机而轻易蒙混过关。8时3分，客机呼啸着冲向浓云密布的蓝天。

飞机升空后不久，坐在三等舱第30排D、E位置的两个年青人不停地交头接耳。他俩各提一个密码公文箱。8时50分，飞机上升到稳定高度。9时零5分，其中一人从座位前的密码箱旁摸出一个巧克力铁盒，紧紧捧在手中。突然，这两个人“呼”地站起来，由于用力过猛，他俩的座椅被弄歪压在后面乘客腿上，乘客责怪他俩动作粗鲁，他俩也没顶撞，脸涨得通红，然后慌慌张张地向机舱前面走去……

42岁的机长李高升正全神贯注地操纵着方向舵，突然，两个歹徒闯进了驾驶舱，他们各自掏出手枪，威迫李高升改航飞往台湾。并说，只要飞往台湾他们决不伤害任何乘客。

不久，客舱里传出了广播，要求所有乘客系好安全带。这时几乎所有乘客都不知道他们已被劫持，机组人员从表面上看依然如故，空姐面带笑容不停地送饭送饮料。

客机在台湾海峡上空朝台湾飞行着。9时18分，台湾空军雷达发现了2011号客机，当即进入战备状态。9时30分，台湾空军6架F—5E战斗机分别从桃园中正机场起飞进入实战状态。9时50分，客机飞过台湾海峡中线，随即与桃园中正机场塔台联系。9时50分，2011号客机降落在第5号跑道上后被拖到第22号停机坪上。当乘客们看到“中正航空科学馆”、“桃园中正机场”等标志后，才知道他们乘坐的飞机被劫持到了台湾。

1993年9月30日下午13时32分，川航图154/2625号客机离开济南机场跑道，升入高空。空姐涂江泓开始清扫旅客扔下的点心盒、饮料杯等弃物，当她低头清扫到4排C座时，突然，一把雪亮的匕首伸了过来：“不许动！劫机！”随着粗暴的喊叫，匕首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

“你干什么？”涂江泓吃了一惊。

“劫机！到台湾去！”歹徒大声吼道。

这时，坐在第一排C座的副驾驶王兴华站了起来，歹徒又将刀逼向王兴华，同时一把拉开衣服，说：“不准动！我有炸药！”旅客开始骚动，王兴华镇静地看着歹徒，他发现歹徒拉导火索的手一直在抖，得想法稳住歹徒。王兴华装着后退一步，却趁势踢响了警铃。驾驶舱内一听警铃骤响，知道出事了。他们听见前舱有人大声喊叫，象吵架，从舱门猫眼望出去，他们看见歹徒挟持着涂江泓，同时用刀逼着王兴华，“我是黑龙江伊春市人。我要到台湾！我身上有炸药！只要你们敢反抗，就把你们连飞机一起炸掉！”歹徒发了疯似地吼叫道，“你去告诉他们，往台湾开！只要敢搞鬼，我就把你们全炸掉！”王兴华一听，机灵地一侧身，钻进了驾驶舱，同时火速关上了舱门。

“怎么办？”驾驶舱内6位同志紧急商量起来。机组决定马上通过“劫机频率”与地面取得联系。“劫机频率”拨通后，地面雷达马上就知道了，机组商量了三个方案：返回合肥、飞香港、往下飞在南平降落。但了解歹徒手中的凶器不止一把匕首，还有炸药时，机组不得不放弃了返回合肥的想法。这时歹徒还在吼：“香港我不去！只能去台湾。我是东北人，当过兵，搞过爆破。现在我身上有炸药，你们不要耍花招，你们的服务员还在我手中。你们如果敢降落，我就拉导火索！只能飞台湾！”

飞机在台北桃园机场降落前5分钟，已能看见地面建筑物了，歹徒打了一次电话，声音很大很急，说：“是不是台湾？如果不是台湾，你们的乘务员还在我手中，炸药导火索可缠在我的手腕上啦！”一直被歹徒用刀逼在脖子上的涂江泓，在那难熬的一个多小时里却并未喊叫，而是沉着应对。到达台北上空时，下面通报说：“现在能见度不好，有侧风，风速很大……”台北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下雨了，这天却刮起台风、下大雨，这是非常危险的。在没有飞行资料的情况下，为了保障旅客和飞机安全，机组人员配合默契。飞机，终于在台北桃园机场安全降落。

中国民航：何时走出阴影

近年来，中国大陆民航客机因坠毁、因劫机出现过频繁的爆炸性新闻，而且“成功率”有愈来愈大之感，这不能不令人扼腕长叹。

不可否认，大陆劫机犯劫机到台湾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台湾当局对劫机者一向不予严惩，才使不法之徒铤而走险。

人们也许不会忘记从1988年5月12日，龙贵云、张庆云劫持大陆民航机赴台至今，共发生五起劫持大陆民航机去台事件，其中龙贵云、张庆云被台湾司法单位判处三年六个月徒刑，现已服刑完毕出狱。而今年4月6日黄树刚、刘保才劫机案，虽经地方法院初审，判决10年有期徒刑，但法官未引用重刑之理由据台湾方面称系认为黄刘两人基于“政治因素”故予以轻判，其余两起尚无判决结果。

而真正的原因在于我们不得不冷静地思考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这些歹徒是怎样轻而易举的把手枪、炸药包带到飞机上去的呢？

1992年9月17日晚，浙江民航公安分局在温州机场破获了一起中国民航史上举世罕见的大案：温州机场干部张同林、王国秋，收受巨额贿赂，以托运服务为名，两年间为贩烟团伙大开绿灯，非法空运外烟140多趟，计30多万条，价值近1000万元，获利达200万元。此案似可引起思考。

——中国民航总局为此震惊了！

9月30日，中秋。广州白云机场，中午12点40分西北航空公司的2130次航班将飞北京。此航班的约300名旅客早早聚拢，翘首瞻望航班荧屏。

不幸航班推迟。不幸再推迟。广播小姐一遍遍地宣布其它飞海口、飞成都、飞北京的飞机飞了，并祝大家旅途愉快。

2138航班的旅客不愉快。中午吃了机场发的方便面，晚上是即食碗仔饭。

终于，晚8时许，广播小姐说：“我们抱歉地通知，由于机械故障，2138次航班取消，请22时30分以后打电话6666123，问明天的起飞时间。”

人们愣了一会儿，继而发怒了，围住问询台论长短。问询台忙给领导打电话，没人接。再打，仍没有。请工作人员去找，不见回转。人们更怒了，便去阻挡其他航班的旅客登机，以期请出领导。两拨旅客发生争执，警察出来干预。

正当中国旅客忙着找领导论公道时，4个韩国姑娘却要找法院，她们举个条子：“我们是韩国人，我们要求赔偿。”有中国旅客把“我们是韩国人”折起来——都是旅客，都该得赔偿。

面对一连串让人瞠舌的事实，人们迷惘：中国民航究竟怎么了？

焦点聚集在空难、安全检查和服务质量上，而它的景深却早已越出了民航自身。

改革开放以来，民航事业发展之快，可谓日新月异。1992年全行业完成运输总周转量42.6亿吨公里，继1991年比上一年猛增30%以后，去年又比上年猛增32%，提前三年超额完成了八五计划所定的37亿吨公里的指标：完成旅客运输量2898万人，增幅也在30%以上。到1992年底，我国民航航线总数近500条，通航36个国家52个城市，其中2/3以上是1978年以后新增的。与此同时，机场、航管、科教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和提高。这一时期中国民航的发展速度，为世界民航平均发展水平的3.4倍，在世界各国中跃升到第12位，比1978年的37位整整提前了25位。外国友人称这是世界民航发展史的一大奇迹。

然民航发展快，国民经济发展更快。北京到广州的航线上，航班排得满满的。北京首都机场、广州白云机场、上海虹桥机场，飞机排队等候起降已不是新闻，交通拥挤已从陆地发展到空中。

——民航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中国民航目前只有飞机驾驶员3100多人，而其中能带队的机长仅有1000多人。机务人员也很缺。我国民航现有机务人员13000余人，平均每架飞机约20人；据美国联邦航空局去年5月的统计，1990年美国航空公司营运飞机共6003架，机务人员达40万人，平均每机66人。

中国民航还太稚嫩。中国民航正在起飞。现代经济有其自身的规律，丝毫的目光短浅都会付出巨大代价。据民航局推测，在1992年——2006年的15年中，中国仅客机就需要增加至800架左右，需投资上百亿美元。

一位民航局官员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承认，一些严重飞行事故的发生，与要求不严、标准不高、管理松懈有关。去年今年接连发生重大飞机事故后，民航对影响飞行安全的深层次问题进行了多次研究，并把从严治民航、强化安全管理作为一项长期任务坚持不懈地抓下去。

一件件无情的空难、劫机事件发生了，而且今后谁也不能预料下一起事故发生在何时。但人们并不会因此因噎废食，中国民航事业要发展，要腾飞，还有待时间的考验。但愿蓝天永远是睛朗的，但愿蓝天不再被玷污。

（编者后记：稿发出，感叹万千。据有关新闻单位报道，截至发稿日止，又连续发生两起劫机事件，真叫人不敢坐飞机了。）

本版编辑/周 矢

刊头设计/范红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