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三

中国廉政大风暴

文/唐鹤鸣

贪污腐败犹如一只刚刚下山的猛虎，残暴地撕扯着共和国的躯体

贪污腐败是执政者的大敌，因此，历代执政者莫不视为大忌，不遗余力地加以惩治。新中国成立后，为了稳定新生的红色政权，稳定新中国的经济秩序，开展了《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

“三反”、“五反”运动，特大贪污犯张子善、李青山在石家庄服法。一时间，贪污腐败似乎消声匿迹，然而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进行和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飞速发展，贪污腐败又死灰复燃，而且迅速漫延，并以更广更猛的势头发展。

据有关资料表明，仅今年1—5月，全国检察机关立案查处的贪贿案件竟达18183件，逮捕案犯2479人，追回赃款共计1.97亿元。大案要案案值攀比上升，一次贪污上万元、十万元者比比皆是，上百万元、千万元者也屡见不鲜，“特大案”纪录不断刷新。今年头3个月，全国检查机关立案查处的百万元以上的大案就达12件比去年同期增长了一倍多！其贪污和受贿额之大，有如“天方夜谭”一般，简直闻所未闻。今年38岁的原深圳工程咨询公司副经理兼广州公司经理曾利华，1991年5月至1992年12月间，利用职权乘其所主管的单位与港商、外商合作经营房地产项目之机，向多个外商、港商索贿受贿人民币546万元，港币200多万元，美金3.2万元，外国护照一本（外商用15万元购得）、价值2万多元的劳力士手表一只。曾还把大部分赃款兑换成美金或港币存放在4家境外银行，她还在广州市购买了7套住房“保值”。

原中国工商银行海口市分行东风办事处会计薛根和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伙同原海南益通实业贸易公司总经理陈贻全、原海南远洋贸易公司副总经理熊道先、原贵州金龙企业贸易总公司筹备组负责人杨绍琼、河北省唐山市的赵东方等人，采取内外勾结，盗取银行汇票等方式，共贪污公款3344万元，成为全国数额特大的一起贪污案件。

随着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现行体制的弊端也逐步显露出来，权钱交易变得猖獗而泛滥，由隐蔽向公开与半公开发展；由个人行为向有组织的行为发展。其活动的空间区域不断扩大，跨地区、跨省市、跨行业作案越来越多，越来越突出。原南平地区水电局局长邱阿量等人，利用掌握工程承包、审批国家水电工程项目下拨资金的职权，大肆索贿受贿。其中邱阿旺收受贿赂2.5万元非法收入2.5万元。南平市建设银行建经股15人中有7人故意泄露、兜售基建工程招标标底的办法索贿受贿58万余元。这些不法分子有的还与包工头串通一气，结算时故意提高工程造价，使国家蒙受重大损失，从中受贿。就在检察机关依法审查包工头行贿问题时，一些不法分子继续顶风作案，9次索贿受贿。该案共涉及省内外60多个单位110人，其中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干部、职工25人，建筑包工头85人。违法违纪金额合计93.4万元。

如今，贪污腐败就象病菌一般凶猛地四处扩散，向各个部位“传染”，简直无孔不人，由过去掌管紧俏物资分配、计划审批等实权部门转向那些对市场宏观管理的重要职能部门，如金融、证券、房地产开发、工商税务等经济热点部门。

原广东省深圳市房管局长陈柄根利用职务和工作之便，伙同他人侵吞国家财产。1989年三四月间，陈用深圳市房管局名义作担保，原深圳市房屋修建服务公司经理黄海南以该公司名义，向建设银行深圳分行住宅信贷部申请贷款300万元人民币。经信贷部副经理张洁如、信贷科副科长梁文批准贷出，与惠阳某单位联合开发淡水镇某花园，从中牟利；1990年12月至1991年3月，陈、黄、张、梁4人3次从合作建房方提取现金私分，其中陈、张各分得11万元，梁分得10万元，黄分得3万元；同年7月，再次以房屋修建服务公司作担保，由张、梁批准，给港商独资企业某实业有限公司贷款两次共600万元人民币，该公司分别给陈、张、梁3人人民币6万元、12万元、7万元，陈还私自接受某商行承包人的人民币6万元；1988年8月、1990年3月和1991年1月，由张、梁先后批准给深圳某制衣厂港商黄某、广东省某建筑工程公司深圳工程处施工队长伍某及某贸易商行贷款1180万元人民币，张收取对方人民币9.5万元，梁也收取人民币9.5万元和港币2000元。身为国家工作人员的陈柄根，伙同张洁如、梁文、黄海南相互勾结，贪污受贿总额竟达85万多元人民币……

“灰色消费”是腐败的一个极为突出的表现。如今有一部分人利用手中的职权，挥霍公款无度，铺张浪费盛行。据国家统计部门测算：1992年，全国各大中城市的高档饭店的大部分营业收入来自公款宴请，竟高达800亿元之巨；有的地方虽穷，但却在轿车的档次上下功夫，相互攀比，竞相购买高档轿车。山东省某县去年共购进小车竟达250多辆，这样，一年就有5000余万元消耗到了车轮下。新华社一位记者到西北某废旧物资收购中心采访发现，一部完好无损的“北京212”吉普车，仅值20—50元。公费旅游更是盛行不衰。据浙江省监察部门统计，去年浙江省各类人员出国考察竟花去1.5亿美元，有的系统更是气派万分，人员轮流分批而去。“一等的漂洋过海，二等的深圳珠海，三等的北京上海”已成为如今公费旅游的一道公式；不仅如此，如今公款消费的触角还在延伸，在舞厅里一夜千金早已不是什么新闻，公款在舞厅里的消费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在餐桌上的物质享乐。某公司招待一位有着重要业务关系单位的客人，一夜灯红酒绿，就花去3000多元，这据说还算是吝啬的。某省级部门去某地区论证一个大型项目，行前通知各地举办舞会，对于这些手握生杀大权的“判官”们，这些下级部门自然是得罪不起的，只得抽出人力财力，四处找来漂亮的小姐，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培训。论证团的一位成员在某县跳完专场舞会后，兴犹未尽，竟提出让伴舞的小姐伴睡，可见其堕落到了什么地步？当然，公款私存更是高招迭出。重庆M银行的易秉迁等人，挪用公款2400余万元私存，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得利息差高达70多万元……

如今，正是处于新旧体制交叉的复杂时期，也是改革开放深入发展的紧要关头。不可否认，有些政策界限的模糊不清，使贪污腐败在客观上产生了培置的温床。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反贪污腐败才变得紧迫而重要。因此，1993年，在中国廉政史上又揭开了新的篇章。

行者显威，挥舞铁拳驱猛兽

反贪污腐败是保卫改革开放成果的关键一环，也是广大人民的迫切愿望和要求。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在纪念“七、一”座谈会上指出：对腐败现象“如不采取坚决措施加以克服，任其发展，就会葬送改革开放大业，最终也会危及党的执政地位。”反腐败惊雷首先在中国的最上层炸响。　

8月18下午，中南海怀仁堂。

江泽民总书记主持召开了党外人士情况通报会，他又一次强调指出：加强廉政建设，同各种腐败现象作斗争，以保证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的顺利进行，是小平同志和我们党的一贯思想，也是密切党同人民群众联系的重要问题。他希望党外人士发扬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优良传统，积极献计献策，共商反腐倡廉的大计，和我们党一起共同把反腐败斗争坚决有效地开展起来，为深化改革和加快发展，创造良好的社会环境。

8月21日，中国共产党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了第二次全体会议，江泽民又在会上发表了重要讲话，重申了反腐败斗争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利剑出鞘，各地执法机关与贪污腐败分子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

最高人民检察院再次公布了举报电话，从8月28日到9月2日晚为止，仅仅5天时间，举报中心共接到群众电话举报532件。这充分证明了党中央开展反腐败斗争的部署深入人心，群众揭发检举各种腐败现象积极踊跃。在这532件举报线索中，属贪污贿赂的有331件。这样大量的举报是举报中心自1988年成立以来所没有过的……

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公开宣判了一批严重经济罪犯。罗玉海、吴卫东、封兰芬、蒋珠凤、钟兴华五犯被一审分别判处死刑、死缓、无期徒刑和有期徒14年。这些人利用职权，大肆贪污受贿，鲸吞国家财产。中国银行总行营业部二处汇入科业务员罗玉海，为谋取私利，利用职务，先后20次将其管理的外汇资金共计125万美元，挪给他人进行赢利活动，致使其中48万美元无法追回，中国华北电力联合公司物资供应公司交通科科长吴卫东，利用负责审批调配车辆用油的职权，收受贿赂共计人民币49万余元；北京市工艺品进出口集团公司第8业务部外销员封兰芬，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公款计人民币22万余元……

与此同时，廉政风暴席卷中国大地，各省、市、自治区也展开了雷霆万钧的廉政大搜捕。

上海市检察机关加大反贪肃贿力度，积极开展反腐败斗争，在很短一段时间内就对83名贪污、贿赂、挪用公款等重、特大案犯依法提起公诉，总案值达1665万元。黄浦区人民检察院经过缜密侦查，在上海畜产进出口公司一举破获4起特大经济罪案。8月初，黄浦区检察院接到畜产进出口公司举报；该公司价值数百万元的出口物资被手套部经理赵丽华等人挪用，无法追回。叶青检察长和分管副检察长杨光炜获悉后，即向贪污贿赂科下达令：连夜调查，捉拿罪犯，帮助企业挽回损失。贪检科的办案人员在调查中发现：今年6月，赵丽华等人背着公司，擅自与上海凯利皮革制品有限公司挂钩，并提任了“总经理”等职务。为获取高额待遇，他们利用职务便利，将原属畜产公司的几十家外商客户挖到“凯利”，并通过传真发函等方式谎称：上海畜产进出口公司手套部更名为上海凯利皮革制品有限公司，今后有关业务接洽、结算都应与“凯利”发生。接着赵丽华等人将畜产公司价值89万美金的皮货擅自以“凯利”名义与意大利、法国等外商（这些外商与畜产公司有着长期原业务联系）签约，并将货发出，然后通过“凯利”收取货款。赵丽华等人之所以如许卖力为“凯利”做生意，是因为赵每月在“凯利”领取4000元人民币和200美金，王、陈每月领取3000元人民币200美金。“凯利”公司允诺，年底将按赵等人创利的30%—50%支付奖金，每人可得3室1厅公寓1套。经过一昼夜的内查外调，一起挪用国家89万美金出口物资大案被破获。贪检科办案人员继续深追细查，又在该公司连续破获3起受贿大案。该公司浦东分公司办公室主任汤之侃在担任皮革部经理期间，利用掌握皮革采购和外销的权利，多次收受香港某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等客户贿金计美金10430元；该公司手套部业务员程俊在负责外销手套生产、加工业务中，收受上海奉贤沪江皮革制品公司等单位“好处费”计人民币2万元；手套部另一名业务员肖金龙到黄浦区检察院投案自首，交待了其在为业务往来中收受贿赂近2万元的犯罪事实。

四川省各级检察机关也与法院紧密配合，突出办理贪污受贿犯罪大案要案，黄心强等9名特大贪污犯被判处死刑，1名罪犯被判处无期徒刑。这些罪犯贪污数额巨大，犯罪情节恶劣。案犯黄心强原系重庆磷肥厂采购员，利用职务之便，采取截留原始票和骗取人库单等手段，虚报冒领，贪污公款7万元；案犯袁加昌，原系中国银行双流支行协和信用社记帐员，利用职务之便，趁该社出纳员外出，自己一人办理业务之机，采取自制储户存款凭证、给储户存折空存实取等手段，作案106次，侵吞公款17万元，挥霍殆尽；案犯孙世贵，原系长航涪陵港务局丰都港售票员，在售票工作中隐瞒票款15.9万元不报帐，全部用于赌博和个人挥霍……四川省绵阳市检察院7月18日接到群众举报，反映绵阳市两家企业在海南组建的“永宏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苏渝湘、副总经理兼会计程秋菊有重大经济问题。检察长杜万成、副检察长莫亚林当即组织20多名检察干警分路出击，先后分赴济南、青岛、海口、广州、昆明、成都等地侦察，终于获悉：今年4月，永宏公司在购买海口市广琼大厦过程中，苏渝湘、程秋菊利用身居公司要职之便，诱使售房方开收据时虚增平方单价，即将实际付房款1000万元开成1108万元，全部拿回公司报销。在第一次付款时，苏、程合谋从公司套取多开的108万元，侵吞为己有。为掩盖其罪行，他们又化名将此款转存，尔后转汇到成都苏、程二人名下。贪污得手后，苏、程二人即将这笔不义之财大肆挥霍，分别在都江堰市和绵阳市购买了高级住宅，购买“拉达”、“夏利”轿车各一辆、金首饰10余件，并到昆明、成都、重庆等地游玩享乐；8月1日，程秋菊在昆明联运饭店被抓获，3日后，苏渝湘在成都大酒店归案，全案侦破仅用15天时间。

安徽省依靠群众举报，挖出了一批隐藏很深的犯罪分子。原安徽机械厅副厅长刘玉山贪污7.5万元和阜阳市工商银行顾荣胜贪污49万元、挪用公款680万元以及省电力局干部李津贪污49万元均一一落人法网……

湖北省检察机关认真贯彻中央反腐败斗争精神，把重点放在党政机关，查处了一大批要案。目前已立案侦查13件14人，其中处级干部10人……

福建省反腐败以办案为“龙头”，检察机关领导把案件查处工作放在重要议事日程上，做到研究工作时突出办案，力量使用上保证办案，检查工作中指导办案……

广东省惠州市原公安局长贪污受贿100多万元，还有100多万元财产来历不明，被押上了历史的断头台……

河南省汝州市市长徐中和与梨园矿务局局长范干朝贪污受贿、挪用公款120余万元，也在历史的镜头下曝光……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批犯罪分子在这场廉政大风暴中纷纷落入法网，被送上历史的审判台……

悲耶喜耶？贪污腐败何时休？

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教授认为：腐败的本质是权力商品化。腐败不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取向改革的必然产物，而是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阶段新旧体制交替的“特有现象”。要消除腐败，关键是深化改革，建立起真正平等竞争的市场机制与法制，把权力逐出市场，才能真正有效地遏制、消除腐败的滋生和蔓延。

反腐倡廉，这是时代的呼声，也是人民的要求。因此，我们必须坚持不懈地把反腐败斗争引向深入，保证改革开放的顺利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