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忆事
王世亮
我是清晨降来到这个世界的。当时我妈狂喊之后,只能喘口气了。亲戚邻里把我妈往医院送。慌乱之中,我被丢在了土坑头上,没人注意我。我如此受冷落大哭了三天三夜,人们都私下议论说我将来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岁那年,父母有事外出,我挣脱系我的绳索爬到坑头打翻滚开的水锅,右手连胳膊全都重度烧烫了,差一点连命也难保。一家不太知名的乡镇卫生院收留了我,命是保住了,右手却废了。
我的家是在陕北乡下,记忆四季景象变化多端。冬日的鸟鹊在高高的钻夫杨上叽叽喳喳,夏日的光影在田野上移动;到了秋日里,妈妈赶着驴车坐在车檐边,我蹲在车箱里去很远的荒草野地给猪、羊准备过冬的草料。仲秋节前,妈妈通常要去住在小县城的外婆家,我和弟妹们每天趴在墙头上望眼欲穿,终于把土墙溜了个大豁子,才把妈妈盼回来了。妈妈给哥哥买了一双蓝球鞋,让我默默爱了好多天。隆冬晨醒,妈妈总是先喊我起床读课文。窗外雪花飘飘,我的脚丫子裹在妈妈未做起的柔软暖和的褥子里,于是扯开嗓子念得忘乎所以。后来人大了,嗓门却永远的嘶哑了。
被生活艰辛磨造的又憔翠又苍老的妈妈,那时候曾有过怎样殷切的希望呢?可我那童性的纯朴洒脱却又是那般无拘无禁无雕无饰。每当我往事堪追,重寻昔日的欢乐时才明白,别人眼里我就是那么一个小不点儿。上初中时,有一回连自己也没料到居班里成绩第一。当我用成绩换来的助学金为母亲买了双袜子递给我亲爱的妈妈粗糙的双手时,妈妈喜泪满面拍打着我的后脑勺好是欣慰。
记得一个严寒的冬天,破费了五角钱打了一碗肉菜汤,谁知冰冻路滑,不小心一个趔趄,手里的碗垂直跌落。我恓恓惶惶的欲哭不得,拾起瓷碗走回冷森森的宿舍,双手捂着玉米面馍吞食时,爸爸来给我送妈妈早晨炒的有肉的菜了。当爸爸推着哐噹哐噹响的自行车走远时,我的心头泪虽哽咽,却仍不能把那淡淡的哀愁化作学习的动力,就这样三年晃荡而尽,却没能考上母亲期望的小中专,只好回家种地。
妈妈一心让我重考高中,站在百分之三十高中录取榜前看到自己名字时,悄然离开挤嚷的人群。我居然满足了妈妈的愿望,来到县城高中开始了一种有目标的学习生活。但我已没有梦想了,只想考上一个小中专,来抹去妈妈眼角的泪。好象我知道那一天会来临的。
走出自家土窑洞,迈进人群里,才惊觉世界广大辽阔得很。我变得小心翼翼沉默少言。但骨子里却一心追求着自己的目标。三年之后,我成了名副其实的“丑小鸭”,夜色悄浓,隔窗依稀看见路上匆匆归人,桌上摊开稿纸,每写便到深夜难眠。
昔日多情的文友们多已为人父人母。我且心安理得的享受独属于男人家那份自由里纯情幻想和淡淡寂寞的忧伤。
这就是我,一个平常人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