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上秋色

杜心元

清早往塬上走，指望踏一路清爽，就专门换了一双干净的旅游鞋。玉米面一样的浮土被渑湿后又板结，松软得极有弹性，却不见有湿泥粘鞋，心里立时漾起一种怡然的愉悦，就要感谢那一场秋雨。深深浅浅的车辙如五线谱，大大小小的脚印像音符，就有一支歌儿从脚底响起，引导我向土塬的高处走。

路旁的小草依然碧绿，被雨水刚刚洗过，依然勃发着生机。有些发黄的草杆儿上因结满籽粒而低重，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绿草叶上露珠晶莹得透明而圆润，像千万只小小眼睛，闪动亮亮的光辉。草丛深处，秋虫唧唧，时抑时扬，响成一片秋的颂歌。时有蟋蟀跳上路面，旋即逃回，是在欢迎我，还是因我而受到惊吓？

愈往上走，小路愈瘦得紧，只容得下一人通过。近处的玉米地里，苞谷已收获殆尽，玉米棵子依然临风而立，因卸下身负的重荷而轻松地摇曳，只是周身的叶片有些已枯黄，就略带些沮丧。远处是一片树林，树冠上一片红光斑斓，是霞光的辉映抑或果实泛彩，一时还看不甚分明。

回望塬下，晨岚蒸腾，银雾缭绕，笼罩着村庄和庄稼地，一如海面上的岛屿或船只，欲静还动。晨鸡啼处，一轮红日仿若一位晚起的少女，羞得满面彤红，感染秋野也泛起一片血潮。好辉煌的土塬晨景啊！

又走了一程，路就陡起来，绳子一般细瘦而斜扭，摇我一脸汗珠儿。路面的弹性尽失，就有些干硬硌脚。我便寻着草窝子走，脚板就极舒坦。像踏在棉花团子上。因露水很盛，湿了鞋面，连裤脚也湿了。这里的玉米季节有些晚，苞米还未收完，叶子也黄得弱些，玉米棵子也矮些，大概是塬高缺水的缘故。但见两旁的地里辣椒火红，棉桃绽雪，葡萄挂紫，一派丰饶的秋景。

抬头望见一个小村，于碧绿丛中可见屋角和山墙，也看见了土院墙里的猪狗鸡羊，就有狗吠声骤然传来，粗犷得疯狂，很让人毛骨悚然，我就绕道而去，走进一片林子里。这里是柿树和枣树的家园。树上的柿子红黄参半，像挂起无数的小灯笼，耀人眼目。枣树上的累累大枣，大多都红了，闻着清醇的枣香，惹人眼馋。果园深处，早有村姑和男娃拎筐举竿在打枣，欢声笑语中，两三只花狗欢蹦乱跳其间，就不敢上前搭讪，起紧扭头走人。

再往上就没有路了，我就站住，一任塬上的风轻柔地吹拂。目光远眺，晨雾夜岚都已散尽，太阳已爬到一竿子高了。就看见一条小河，弯弯曲曲绕着村庄流过，不知它的名字，也不和它流向何方。村庄也清晰了，只见人影幢幢，牲畜走动，偶有拖拉机声嘟嘟响起，划破了早晨的寂静，一番忙碌的景象尽收眼底。

我心里就有一种欲望在涌动，是什么？我一时也理不清晰。脚下就有风起，我仿佛是一片云，从土塬上飘下，飘进一派浓郁的秋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