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上的西瓜泪

□文/杨发记

记得那年七月邻村有庙会，我和弟弟去庙会上玩。我怀里揣着两毛钱，那样的年代父亲只能给我这么点了，好在当时的物价很低。

我们到了庙会上，只听见一阵阵刺耳的秦腔声从喇叭中传来，戏台周围有几个卖鸡蛋、大枣和核桃的农民，中间夹杂着好几个赌博摊点，主要是摸彩。最多的摊位就是卖西瓜的，各队都有自己的西瓜地，遇到庙会都把西瓜运来了。我和弟弟在庙会上转了几十个圈，觉得没啥意思，肚子也饿了，口渴得厉害，大太阳晒得没遮没拦的，怪不好受，于是想起了腰里还有两毛钱，便来到一家瓜摊前，花一角钱买了两大块西瓜，吃了起来。正吃得香的时候，听见有人叫我，抬头一看，是队长的儿子，他笑着说：“看把你傻的，人家谁花钱买西瓜？咱们生产队里的西瓜车也来了，熟人都在那儿白吃。走，咱们也去吃他个不花钱的。”我心里不想去，但还是被他拉走了。

来到我们生产队的瓜摊前，见到自己熟悉的本村人都在瓜摊上吃瓜，等到又有人切瓜时，我也伸手去拿，没想到手刚碰着瓜，就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仰面跌倒在地上，白吃瓜的人们回过头望着我哈哈大笑，推我的那个本村年轻人把嘴一噘，显出猫闻到狗屎的样子来，伸出手指着我说：“你算老几？人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才来吃西瓜。你爸穷的连瓜都吃不上，你个兔崽子还想解馋？撒一泡尿照一照，赶紧滚蛋！”我当时不知道怎么起来的，总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笑我，肚子里的委屈全变成泪水，但没流出来，又咽回了肚子。我拉着弟弟离开了自己生产队的瓜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想起腰里还有一毛钱，又想起那年轻人对我父母的嗤笑，决心买一个西瓜回去让父母吃。

西瓜虽然便宜，但一毛钱买一个也不容易。我和弟弟到庙会上转了一个圈儿，怎么也没找到一毛钱一个的西瓜，弟弟喊着要回家，要吃饭。就在这时，听见有人喊：“西瓜大减价！论个不论斤，不甜不要钱！”有两个人拉着一车白皮小西瓜来了，人们都蜂拥而去，我也挤到了那车子前。听着卖瓜人喊着：“这个两毛！”“这个三毛！”就是很难听到喊二毛一个的。终于卖瓜人喊“这个一毛”了，可早有比我长的胳膊、比我大的手从我头上伸过去接回了西瓜。我仍然没丧气，一直等到车里只卖得剩下一个小西瓜了，我判断卖瓜人要喊“这个一毛”了，可卖瓜人没喊，他说：“我也渴了，这个不卖了！自己吃了解渴吧！”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自己伸手抱回了那个瓜，掏出湿乎乎皱巴巴脏兮兮的那一毛钱，给那个人说：“把这个瓜卖给我吧！我都等了半天了。”那卖瓜人看了看我和弟弟，在我们脸上各摸了一把，一看摸下来是两把汗水，望着我们说：“好！给你们吧！一看就知道是两个老实娃娃，也够可怜的。”

我和弟弟两人换着抱着那个小西瓜，冒着烈日，忍着饥饿，流着汗，走回了家。把西瓜切开后一尝，真是甜得不得了，父亲高兴地对我说：“没想到你还会挑西瓜。这瓜叫三白瓜，白籽白瓤白皮，很少能买到。”母亲也说“这是我吃到的最甜的瓜。”我心里很高兴，可不知为什么却想哭。最终没有哭出来，把这段经历深深地埋到了心里。